李戈的語氣輕快極了,像将程初荷當做普通好友般。
眼前這張臉上的笑意盎然,可程初荷卻如墜冰窟般身上湧起陣陣冷意,這人心狠手辣屠無暇林滿門,又害得謝安竹生死未明,此時卻滿臉純良向她讨要月華劍,可謂百般面孔,這讓她不禁疑心面前這張臉是否也是假的。
可惜她無半點武功,且獨身一人,被他纏上隻怕難以脫身。
她垂下眼簾将眼中情緒掩去,聲音如常道:“我又怎知你是否會出爾反爾?”
李戈擡手微微摩挲下巴,似乎在思考出爾反爾的可行性,而後又嘴臉極其無賴道:“可惜小姐你沒得選呐,你除了賭一把相信我,難不成還有别的法子從我手上逃跑嗎?”
程初荷猜到他會這樣說,冷冷道:“劍不在我身上,你随我去拿吧。”
李戈見她神色微冷,是生氣的樣子,心中升起些癢意,還想再說幾句逗弄一番,卻又想到了什麼,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将癢意按下。
程初荷在前頭帶路,李戈便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半點不怕她拔腿跑了。
街邊一個餓極了的小乞丐偷了一個燒餅,以為攤主沒發現想悄悄溜走,結果還未走幾步,手中的燒餅就被奪了回去,還被那膀大腰圓的主人一腳給踹飛了,直落到賣魚家的水盆裡,那盆水渾濁不堪,飄着魚鱗和血絲。
小乞丐落了水還嗆了幾口水,爬出來時枯黃如草的頭發中夾雜了幾片魚鱗,頭發中流下的水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眯着眼從地上爬起,卻因為沒有力氣又歪倒了身子,這一倒竟撲在程初荷腳下。
他身上的水也灑上程初荷嫩黃的裙擺,程初荷眉心一皺,李戈在一旁瞧見她臉上的表情,以為她嫌這小乞丐沾污了裙子,他面上露出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卻見程初荷蹲下去将小乞丐牽了起來,将他頭上的幾片魚鱗摘了下來,而後在另一攤上為他買了兩張燒餅。
李戈面上的笑意一凝,左腿終年不斷的疼痛此時竟有些緩和。
到了客棧,程初荷極為順手地将一個綠檀匣子遞與他,他接過後程初荷卻仍不放手,望着他道:“謝安竹在哪?”
李戈用了些力氣将匣子從程初荷手中抽出,臉上又帶上了他慣用的笑道:“恭喜小姐你賭錯啦!那被我打傷後竟直接跳了懸崖,估計這會已經喝上孟婆湯了罷。”
他頗為無奈地朝程初荷搖了搖頭,惋惜地歎了口氣,随後便拿眼睛瞧程初荷會氣成何等模樣。
不料程初荷面上竟無一絲怒意,反而朝他笑道:“那你要不要将這匣子打開看看?”
李戈原本緊握匣子的手松了松,心想:難不成這裡面有古怪?
他将匣子又反遞給程初荷道:“要不小姐來幫我打開吧。”
他眼神中透出幾分謹慎與威脅。
程初荷頗為不願地接了匣子,作出打開之勢,趁他一瞬不眨盯着這邊之時将手中備好的藥粉扔向他。
哪怕早有防備,李戈的眼睛也還是狠狠吃了一記藥粉,劇烈的疼痛瞬間在他眼眶中蔓延,他不由得捂住了雙眼。
待他強忍着疼痛睜開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後,身前哪裡還有程初荷的影子。隻見桌上放着個包裹,顯出一把劍的形狀,李戈小心地将其打開後,發現那不過是個兒童玩耍的木劍,他眯着眼睛将劍拿了起來,手剛觸上劍就沾了一把粉末,讓他掌心燒起一股難耐的癢意。
将木劍重摔在地上,李戈那張總透出笑意的臉上少見地顯出幾分陰沉,心想:一日之内,連着讓他吃了兩虧,真是厲害。
想着卻還是笑了出來,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李戈的笑意愈濃,竟大笑出聲,惹得窗外行人紛紛擡頭望。
程初荷抱着月華劍一路狂奔,絲毫不敢有任何停歇,再落入李戈之手恐怕就沒那麼好逃了。
跑出老遠才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跳停了腿,卻看見了那個當街泣涕漣漣還要強拉她回府的婦人,程初荷以為又要再跑,沒料那婦人此時正眉開眼笑地扭着腰進了府,絲毫不曾注意到程初荷。
程初荷擡眼看門上牌匾,上面雅正端莊地寫着‘方府’二字,碧瓦朱檐,應該是個大戶人家。
那府内卻又走出來個男子,眉眼秀麗,姿态翩翩,将一身素衣穿出幾分貴氣,那男子一眼便看見了程初荷,雖疑惑她為何又換了件衣服,卻也沒有多說。
他徑直走向程初荷,投向她的眸光溫柔似水,因着在方府大門,所以不好說話,隻輕輕地叮囑道:“一切小心,萬事有我。”
說罷,便從程初荷身側緩步而去。
留下不明所以的程初荷,她敢肯定她并不認識這個男子,正思忖着,肩上一沉,程初荷偏頭就見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吓得她心漏了一拍擡起腳就要逃。
身後那人卻比她更快一步,擡起臂彎就将程初荷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