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嬷嬷此話一出,屋子裡的氣氛霎時間就有些緊張了。
宋時繁借着咳嗽的動靜,将要說的話在腦子裡潤色了一圈,然後才虛弱開口道:“嬷嬷的話嚴重了,我實在是不敢當,咳...說起來主子爺也是不放心大格格,怕大格格沾了我的病氣,這才來這兒多囑咐了兩句...咳咳...”
宋時繁的話吳嬷嬷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在吳嬷嬷的觀念裡,丫頭片子根本就不算回事,主子爺再疼愛也是有限度的,說到底還不是宋格格仗着有了孩子便張狂起來,這會子又拿孩子做借口。
如此一來,吳嬷嬷更覺得宋格格是個不容小觑的了,平日裡一副綿羊樣子,暗地裡心機不知道多深重呢。
想到這裡,吳嬷嬷臉上便帶出些倨傲來,哼笑了一聲開口道:“宋格格既然病體沉疴,怕是也難以承擔撫養大格格的重任,若是哪天宋格格再病了,主子爺豈不是還要跟着擔心?”
宋時繁一聽這話心中當下便是一緊,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了。
吳嬷嬷這是代替福晉敲打自己呢,并不是真地要搶走大格格,畢竟大格格身子确實太差,福晉要一個體弱多病格格在身邊也沒什麼用。
雖說心裡明白了,但該演的戲還是要演。
因為這是在古代,正室要是想養小妾的孩子,小妾必須得感恩戴德才是,這算是正室給下來的體面,也是恩賞,所以哪怕她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也得換種方式說,否則太生硬了,萬一福晉真不管不顧地将她女兒搶走,她還活不活了?
宋時繁當即擠出兩滴眼淚來,淚眼婆娑地對着吳嬷嬷又強調了一遍大格格的身子:“大格格自出生就比旁人的孩子弱氣三分,成天不是吐奶就是發熱,光太醫就得三天兩頭得來,奶娘也一直吃着藥...咳咳...”
說到這裡,宋時繁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所以,才叫主子爺上了心,如今見福晉也這樣關心大格格,可見福晉是天底下最寬容的主子了,我真是感激不盡...”
宋時繁用袖子假裝擦拭了下眼淚,然後才又道:“隻福晉平時日理萬機,本就辛勞,我是萬萬不敢用這點小事來麻煩福晉的...”
“宋格格能明白福晉的心就是極好得了!”
吳嬷嬷本也就是想吓唬吓唬宋時繁,見宋時繁緊張,隻當是吓住她了。
其實說到底,吳嬷嬷還是覺得宋時繁不足為懼,畢竟現在宋時繁的依仗就是大格格,若是沒了大格格,宋時繁哪天死了都不會有人在意,依照吳嬷嬷的看法,要說府上的格格們誰需要格外注意的,那肯定是懷着身子的李格格。
而且她們福晉是要專心懷阿哥的,哪裡有空養個病秧子格格在身邊,現下見宋時繁還算知機,便也不再提什麼抱養不抱養的話。
随後吳嬷嬷又想到福晉此次讓她來探病時囑咐的話,便不再跟宋時繁繞圈子了,開門見山道:“隻不過主子福晉心善,底下人卻不知感恩起來。”
“嬷嬷這話是何意?福晉寬容是我們的福分,哪裡就敢怎麼樣了?”宋時繁面上佯裝不懂,怯怯地問了吳嬷嬷一句。
不過,宋時繁的心裡卻是門清的。
還不是因為昨個兒她得罪了福晉,半夜裡白薇又去福晉院兒裡請大夫,不僅沒請來,還被福晉借機為難了一通,誰知白薇膽子大,竟直接驚動了四爺,還真叫白薇将人喊了過來,于是福晉臉上就不好看起來。
想必這也是吳嬷嬷來的本意,就是要代替福晉警告她一番,好讓她知道這府裡到底誰才是大小王。
其實依照宋時繁來看,福晉完全是多慮了,她才剛被四爺罰過,四爺就算多照顧了幾分也是看着大格格呢。
府上誰不知道她這裡是個冷竈,不踩上一腳都算客氣了,哪裡就能威脅到福晉了?
但是經此一遭,宋時繁也算是看出來了,四爺府上的這位福晉,慣要做出一副大方賢惠的模樣,但實際上卻是個小氣的。
當然,這并不是說福晉不好,而是古時候這些三從四德的封建教條着實害苦了女人們,叫好端端的小姑娘們,都活得别别扭扭的。
說福晉是小姑娘可一點兒都沒錯,福晉烏拉那拉氏要比四爺小上七歲呢,如今也才十四、五的年紀,可不是好好一個小姑娘就被禍害了?
哎...不過宋時繁除了在心裡長歎一聲,其他什麼都做不了,畢竟如今的她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
不僅如此,她現下還得配合着吳嬷嬷将戲唱下去。
果然,隻聽吳嬷嬷又接話了,“宋格格何苦要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按理來說,老奴不該指摘宋格格什麼,可福晉既然叫老奴來了,就必須得将話給宋格格說明白了,宋格格也别怪罪老奴僭越了...”
宋時繁忙接話道:“不敢,福晉有什麼話吩咐的,嬷嬷便直說吧!”
吳嬷嬷先站起身來對着宋時繁福了一福,口裡稱着:“那就請宋格格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