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一場婚姻 >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他無聲地拒絕了。

接着,他拖着他那身再長不過的亞麻白長褂,仿佛一條炊布疊着一條炊布,鋪厚了,拉長了,挂到他蕭條的身軀上去。那含胸駝背的樣子,卻走出仙人之姿——這是馬太太說的。

不一會兒,他倒兩杯茶來。

兩個男人一同問他道:“你一個人用兩支筆,茶也要兩杯。”

玉生見他們仿佛用了同一幅面孔。後面馬太太介紹道,這是甯波的雙生畫家,姓單,畫甯波的茶花曾是出了大名的。

“請用。”

魯波将茶放到她與他的中間,那一張空着的位子上。像是請她,又不像。于是玉生仍然笑一笑,過了很久,近要離開之前,她要拿起來,淡淡地抿了抿。

這就算馬太太請她喝過茶了。她有時不那麼恨自己咳嗽的毛病,能當退場牌一樣打出來,她隻要發出嗽聲,便有人詢問上來,叫車子,請她走了。

馬太太不例外,呼喚道:“元媽媽。”

玉生取出帕巾碰了碰面,又放回去。

“再見,馬太太——我總會再見您的。”

之後,芳蘿的車子來了。又或者她一直等着沒有走開。

隔天,再隔天,馬太太的電話持之以恒地打來,沒有發下什麼邀約,隻是問她今天怎麼樣,昨天怎麼樣?今日問昨日,明日又問今日。玉生平穩地回複她,無非是今日吃了什麼,昨日吃了什麼。兩個年齡懸殊較大的女人之間,如果沒有另一個女人來做話引子,又沒有同樣經曆過的某一件事來打開記憶的匣子,那麼就會生出隻有男人與女人之間才有的疏離。玉生認為自己并不厭煩馬太太的問候,但也不能說是喜歡的。

直至那一天,玉生在馬太太那片灰磚灰瓦的天地之外,再一次見到了魯波。可以說巧合的是,是在萬紅的綢布店中,他走進來,胡亂地轉着目光,不望人,立即扔下一句話道:“你好,你好,我要一條綢布帕子。”

沒有等到萬紅回他的話。

“哦,太太。”

玉生微笑着望他。

他的長衫束着雙腳,走起快步來也不快,但讓人知道他是急促的,慌張的。

他在離玉生兩三步的地方停住,那兒有一盞黃燈,照亮他的白面,比馬太太家中看得真切。燈影中那張瘦長的面,框鏡下那雙巨大的骨碌碌轉的瞳仁,下垂的眉毛緊連着眉弓,他不像作畫的,他自己就像畫,幾百年前的畫中,那樣一種弓腰駝背,滿腹愁墨的文人。

“太太。”

他又呼喚她。

玉生道:“魯先生住這裡。”

魯波總要停一會兒,方回話道:“有人請我來,消磨消磨時光。”

玉生發覺自己同他無話可說,又隻是笑一笑。

魯波接着道:“太太,您如果有空,我們可以一同去,無非是寫字看畫。”

玉生微笑道:“謝謝,我沒有空。”

萬紅的臉,随着她每日胭脂的色彩而變化,她本就是那一種清淡的面色,今日雙頰打起濃郁的紅,便顯得張揚一些。她同魯波說話,魯波卻并不回她的話,這讓她誤以為自己沒有說明白,她隻得再說了一次,再問了一遍道:“您要哪一條,什麼樣的紋?”

魯波還是沒有回話。

玉生道:“我送您一條。”

魯波這時回了話,道:“取一條最好的。”

他把錢取出來,散開的錢票灑在櫃面上,做作的好似揮墨。

萬紅取一條二十元的綢帕給他。

玉生随後又取了一整塊的綢布送他,是花白的,最好他會去新做一身長衫。但他自然是不收的,他似乎皺起眉,非常不悅,隻是躊躇着。

“魯先生,你讓馬太太送過來的畫,比這樣一塊布貴得多。”

随後他不接,也沒有拒絕,便走了。萬紅讓小厮送出去時,交給了他的車夫,那車夫也不是他的,是每個找他作畫的人雇給他的。所以他的車夫來來回回地換。

沒幾日,玉生再見到魯波。他真用那塊布做了一身新長衫,脖頸的扣子換了兩顆玉石,緊密地系着,坐另一輛更好的車子,那車夫竟那麼熟面,玉生記起來,那是餘太太家中的。

“我們真有緣分。”

“緣是人的假想——”

同行的李愛藍冷冷笑一笑,回他的話,注道:“這條路,一天幾十輛車子經過,每一輛車子停住走下人來,難道都要說上“有緣”?”

李愛藍認得他,從前不喜歡他的畫,如今更感到迷茫。

魯波飛快地斜睨過她一眼。那又是李愛藍最厭惡的眼色,怯生生地,在一個男人的面上表露,真是令人嗤笑。

“再見。”

玉生笑一笑,眼尾總是不動,同他道了别。

而後去到陳太太家中,終于赴了約會又返回,途徑一家茶樓走下,她們對坐着吃了一會茶。李愛藍再沒有提起魯波這一個人,一直等到回到家中,用過晚飯,玉生覺得困倦非常,睡了一個短覺起來,那會兒是八點鐘的光景。

雪下着,黑夜裡頭亮堂堂的。

門開一半,他和誰說着話?聽清了,什麼也沒有。

“不冷嗎?”

李文樹不回話。

隻是拉掉了燈,他在狹小的光亮處坐着,讀報紙,讀了好一會兒。

他問她道:“明天我要到松江去一趟。”

“做什麼。”

他的眼睛從停留很久的報紙一頁離開,回答道:“滬港鐵路明天在松江站台發第一車,我要乘車到香港去,最早後天的淩晨回來。”

良久的靜默。

“太太喜歡魯波的畫。”

仍然,她不回話。

“我在你的書面上,發現他畫的白玉蘭。”

這時,玉生的雙眼終于從書面上離開,這本書不好看,講輪回之道,殺戮換來殺戮,她看得心煩意亂。于是她合上了。

然後,她将那朵白玉蘭的書簽抽出來,拿着向他道:“聽姑媽說過,你是不看佛書的。”

“你喜歡嗎?”

輪到他不回話。她拿着那朵白玉蘭的書簽起了身,向他走去,說道:“這是魯先生送我的畫軸裡,又配了那麼一張小簽。你喜歡,我送給你。”

他回了話道:“我不喜歡這個人的畫——畫山畫水無形,畫花畫草無色。”

她道:“白玉蘭本沒有顔色。”

他轉了話頭,然後道:“明早你去送我嗎?”

她怔一怔,忽然笑一下,道:“隻是坐車子怎麼送呢。”

他再不回她的話了,從前從不這樣,永遠是她來發結語的。他重又看起報,匆匆地看,将報面翻得刺響,隻是翻了一會兒。在她上床之前,他先上了床。

一整夜他再沒有與她說話。

李文樹此去香港不是獨行。大約是六點鐘,玉生清醒地醒着,聽見車響,她換了外衣走出去,外面的天光暗着,暗裡頭有聲響,是開館門的聲。

門外停一輛玉生從沒有見過的鐵皮汽車,比李愛藍那輛更亮,像銀盤一樣照光。外頭下着細雨,或者是細雪化開了,點在人手背上,濕漉漉的冷。玉生望見梅娣為李文樹撐傘,直至他坐進車中,他坐在前面,開動車子的是一個男人,年輕非常,面色冷漠,像是他提過的馮先生。隻是,後面也坐了人。

車簾子正拂動,隻是望見人的肩膀,肩頭正垂落一縷麥色的頭發。

玉生将外衣拉緊了些。

直至車子發走,她沒有走出去送他。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