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冷笑,“你有沒有想過,業界會怎麼看我?說我仗着年長霸占瓷坊?讓街坊鄰居說我不仁不義,将一個孤女逐出家門?”
他頓了頓,又道:“師妹如果真這麼做,那我沒臉見師傅,也沒臉呆在這裡,就自動請辭吧!”
奪門而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溫熱晚風刮的屋門一陣吱呀亂響,淚眼朦胧中,她又仿佛看到當年,爺爺握着她的手用篾刀一勾一抹,音色朗朗地教着圍攏在跟前的師兄弟們……
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學藝,一起被罰站,一起從無知孩童慢慢蛻變成獨當一面的大人,十幾年的情誼,并不是一兩句就能簡單概括。
許薏自認為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卻不曾想因此傷了對方的自尊。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平複好情緒,關好房門轉身的一瞬,恰巧與拎着一大袋零食的周澤言撞了個滿懷。
清冽雪松與男人炙熱體溫碰撞出令人愉悅的甯靜的治愈感。
許薏吸了吸鼻子,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你……小伍怎麼沒帶你去餐廳吃飯?”
一開口,鼻音濃重,聲音聽起來有種朦胧的模糊感。
“哭了?”周澤言嗓音溫沉,帶着些許寵溺和心疼無奈“啧”了一聲。
剛剛她和江遇兩人的談話,他在隔音很差的隔壁房間聽的一清二楚。
雖沒有聽人牆角的癖好,可事關這姑娘,又忍不住想要知道。
等了解了她的想法和做法,又缺少一個介入的身份。
畢竟上次,他吃過“家事”的虧。
這種無力感,尤其是再看到她紅着的眼圈時更為明顯,最後隻能晃晃手中拎着酒水零食誘惑她,“喝酒嗎?”
許薏本就沉浸在煩亂的思緒裡找不到出口,此時倒是想試試一醉解千愁到底是什麼滋味。
她輕輕搓了搓臉,努力擠出一點笑意,仰頭又換上以往樂觀形象,指了指屋頂,“走!”
周澤言跟在她身後,沿着狹小的廊梯爬上一座殘破矮牆,再登上幾塊碎石闆砌成的台階,彎彎轉轉之後是一處豁然開闊的瓦房露台。
放眼望去,和瓷坊廠房相鄰,映着皎潔月光,依稀可以眺看整個村鎮的全貌。
袅袅炊煙升起,一派祥和的田園風光,很能治愈撫慰心靈。
露台面積不大,幾塊殘缺不全的青石闆層層疊疊堆在一起,湊成了一個可以休憩的小“石椅”,闆面光滑幹淨,看來是有人經常過來。
“怎麼樣?”許薏攤開雙臂,柔順秀發被聞軟夜風擁吻,揚起落下,全然沒了剛剛的沮喪,“我的秘密基地!”
周澤言站在她身後,夜風混雜着淡淡發香,在銀色月光籠罩下,将他包裹其中,“确實很私密,私密到你不帶路,沒人能找到!”
周澤言坐在石椅上,将吃食一并攤開,開了兩罐啤酒,略帶猶豫地問,“真要喝?”
“當然!”許薏接過啤酒,挨在他身側坐下,仰頭喝下一大口。
略帶麥香的苦澀液體劃過喉嚨,許薏忍不住蹙眉咧嘴。
好像真的不太好喝!
耳廓處幾聲細碎的笑聲過後,手裡多了一盒還略帶涼意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許薏詫異垂眸,攤開的食品袋裡除卻甜食之外,還有南城老字号的牛肉幹,各種蜜餞果脯。
全是她愛吃的!
“你什麼時候買的?”
周澤言長腿肆意敞着,仰頭呷下一口啤酒,歪頭看她,“知道你會不開心,臨時變出來的!”
她又不是三歲孩童,哪裡還會相信這些童話故事。
巧克力遇熱在嘴裡慢慢融化,絲絲清甜瞬間刺激味蕾,許薏這才察覺,自打爺爺離世後,所有短暫的滿足和快樂好像都是來自于這個她認識沒多久的男人。
這種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貪戀,想依賴,卻又害怕哪天會忽然失去。
就如爺爺爸爸媽媽一樣,說走就走。
她的人生裡,好像真的充滿太多意外的不定因素。
一種油然而生的無力感瞬間席卷全身,許薏再次陷入無休止的内耗裡,不自覺拿起酒,一口一口往下罐。
後來,她暈乎乎地講訴着殘缺不全的片段記憶,又暈乎乎地倒向一個清冽又溫暖的雲團……
周澤言看着肩頭上快要滑落的小腦袋,慢慢脫下外套,将人包裹住,重新扶正,直至呼吸逐漸勻稱,這才掏出手機給裴天發了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