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此時的大理寺早已靜谧冷清,除卻值守之人外,不見人影。
值守見林清如突然進來,露出些微驚訝之色,“林大人,都這個時辰了,您怎麼來了?是又有什麼案子嗎?”
林清如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再多言,隻問道:“方才抓來的王元義呢?”
值守讪讪一笑,十分尴尬地撓了撓頭,“刑部那邊的人說,王元義殺人劫财,證據确鑿抵賴不得,司徒大人已經叫丢去刑部大牢裡了。”
林清如皺了皺眉,沉着聲音說道,“怎麼這麼快?把人帶來,我要提審。”
值守臉上露出些左右為難的勉強笑容,“大人,司徒大人那邊發了話,王元義嘴硬不肯招,若是沒有口供,隻用物證也可定罪的。大人何必這麼辛苦,夜間前來提審他。”
林清如聞言,冷厲眼神狠狠刮過他,“你們就是這麼辦事的嗎?”
林清如平日裡雖算不上和顔悅色,卻也算得從容客氣。值守不想她會突然如此疾言厲色,不由得一時怔住,唯唯諾諾不知該做何回答。
林清如冷聲問道:“物證?是指王元義身上來曆不明的金銀細軟?還是那雙拓下來的鞋底足印?你們連人證也沒有,就敢貿然定罪?”
值守的額角滴下涔涔冷汗來,小心翼翼回道:“可是……這物證,都和大人推測,相差無幾啊。”
“若我推測有誤呢?”林清如聲音冷冽如冰,不帶一絲感情,“沒有口供,沒有人證,隻憑物證草草結案,豈非草菅人命?”
值守一時間怔住,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躬身呆在原地,進退兩難。
“快去提審王元義!”林清如再次沉着聲音吩咐道:“司徒大人那邊若有任何疑問,自有我擔待着。”
有了她這句話,值守這才如釋重負般,喏喏應下了。
看着值守前去提人的身影,雪茶有些不解,神色帶着不忿之意,“大人,這司徒大人,怎麼老是跟咱們過不去啊!”
林清如搖頭冷笑,“他哪裡是和我過不去。這個老油條,不過是深谙官場之道罷了。”
雪茶不由得疑惑地“嗯”了一聲。
“你那天沒聽他說嗎,‘多做多錯’。官身不沾泥的道理,他可比我懂多了。像他這樣的人,是生怕沾上一點責任的。”
林清如停頓片刻,“正如他阻攔我調查女子失蹤之案。像他這種人,哪裡會理會平頭百姓之事呢。隻需要明哲保身,做官便是成功了。
雪茶有些費解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他再如何,也是大理寺卿啊,身上怎麼會沒有責任。”
“那便将責任甩出去好了。”
林清如冷冷一笑,似是不屑,“就比如今日王元義之事。他這便如此匆匆下了定論,不過是懶得追究,生怕牽扯出其他事情,平白惹了一身腥。反正物證皆在,索性定了罪便是。”
雪茶不解:“可若真是誤判呢?”
“這不是還有我嗎?若是真為王元義所為,那便是他領導有方,若是被人查出誤判,那便是我斷案有失了。”
林清如深深吸了一口氣,“總之,他是片葉不沾身的。”
“若是大家都這樣想,那朝中豈不無人做事?”雪茶皺着小巧的鼻尖,輕哼了一聲,“怪不得朝中人人懶怠。”
林清如亦輕歎一聲,仰頭望着暮色沉沉的夜空,語氣中似有無限的怅惘,
“可這便是他們奉為圭臬的真理啊。”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值守便将人帶了過來。那王元義不過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身高果然在七尺左右,長得一副喪眉搭眼的樣子,鼻青臉腫的,臉上還帶着些青紫的瘀痕,想來是挨了打的緣故。
雪茶先是高聲囑咐他道:“王元義!大人問什麼,你便答什麼,聽明白了嗎。”
王元義一聽這話,便如條件反射一般,大呼冤枉。他一邊将頭磕得砰砰作響,一邊涕泗橫流,
“大人!冤枉啊!我真沒殺人!真的與我無關啊!”
林清如隻沉着聲音問道:“那我問你,今早寅時三刻,你在何處?做些什麼!”
他遲疑了片刻,這才喏喏答道:“回大人的話,小的當時在家睡覺。”
林清如一聽便皺起了眉頭,“可有什麼人證明?”
王元義茫然地搖了搖頭。
林清如再次耐着性子問道,“那你身上的金銀是何處所得?我聽說你生活窘迫,并不富裕。”
王元義讪讪一笑,“我是在路上撿的……是撿的。”
“哦?這麼巧?”林清如冷笑一聲,“你正欠了葉家的銀子,這便在路上撿到了?”
王元義隻露出尴尬又勉強的難看笑容來,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據我所知,你的宅子早就被你抵了出去還了賭債。你現下住的棚屋,左右鄰裡聚集,你今晚在不在家中,傳他們來了一問便知。”
一聽要傳了鄰居來,王元義漆黑眼仁在眼中滴溜一轉,忙慌張着讨笑說道,
“大人!是我記錯了大人!我是昨天淩晨在家睡覺呢。今日……今日……”
他像是思索了半晌,這才說道:“今日淩晨我睡不着,在路上閑逛呢。這才撿到了這個金銀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