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朔不過遲疑片刻,羊角宮燈被撞落在地,後院門被砰地一聲關上。
臉上捂住的手稍稍松開,容朔定了定神,挑眉看着面前之人。
地闆上的燈火映襯着林清如清秀的臉龐忽明忽暗。
容朔見她面色蒼白,一手扶肩,仍有涓涓血迹從指縫中湧出,問道:“林姑娘?你這是得罪誰了?”
林清如聲音已是十分吃力,“接容公子雅間一用,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話音剛落,林清如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又被夜間河上涼風一激,沉沉欲似暈厥。
容朔見狀伸手扶住她。
柔軟身軀靠在自己身上,容朔似是調侃,“林姑娘,你這身夜行服,倒是十分别緻。”
似乎是沒有力氣說話,又或許是懶得搭理,氣氛沉默猶如深夜星空,回複容朔的隻有寂寂蟲鳴。
容朔避開了人,将林清如扶至凝香閣的床邊軟榻上。這裡還有方才宴飲留下的幽暗酒香,隻是被濃重的血腥氣鋪蓋,倒是讓林清如稍稍醒神。
容朔為她送來傷藥,調侃問道,“林姑娘,可需要幫忙?”
林清如瞥他一眼,語氣有些生硬,“小傷而已。”
等到處理完肩上箭傷,包紮上藥,整理好衣物,已是後半夜。
這時容朔敲門而入,倒是讓林清如微微意外,“這麼晚了,容公子還沒睡?”
容朔似笑非笑,“林姑娘不也沒睡?”
這便是明知故問了。林清如擡眸看他,“容公子還有何事?”
“林姑娘,你這傷……”他頓了一頓,“昨晚宴飲未至,怎得還弄了一身傷?”
林清如知是他有意試探,索性将計就計,故作心有餘悸,“死裡逃生罷了。去西山送一批糧食,誰成想剛出了城就被山賊劫了。”
容朔眉毛微挑,不加質疑,“女子走商不甚多見,的确危險。”他話鋒一轉,“隻是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林姑娘明知危險,為何還要夜間送糧?”
“世道渾濁,山賊流寇作亂,那裡是我小小女子能預知得了的?”林清如秀眉微皺,順着他的話頭說了下去,“不過容公子這話很對,既然危險,我從此便不出城了,在京城尋些生意便是。”
說着他看向容朔,“不知容公子這京城第一酒樓,可否讓我混口飯吃?”
容朔輕笑着“哦”了一聲,“林姑娘想和我做生意?那自然是卻之不恭?隻是容某也是生意人,不知這價格……”
林清如亦是挑眉,“自然會讓容公子滿意便是。”
她眼角瞥見更漏,已是寅時三刻。快要上朝的時辰了,林清如不由得起身欲走。
容朔打量她一眼,她已是穿戴整齊,除了面色微恙,倒看不出什麼來,“天色未明,林姑娘又身受箭傷,何不多休息片刻。”
林清如含糊地唔了一聲,“未免家人擔心,還是早些回去為好。”
容朔挑眉,“我派人送送姑娘?”
林清如自然不肯,她假借行商之名,不過是為了接近花間樓查看線索,豈能輕易暴露身份?随意搪塞了一句,匆匆離去。
容朔半倚在樓上,望着她夜色中離去的背影,輕輕嗤了一聲。
林府與花間樓不過隔了兩條街巷,隻是林清如身上有傷,略覺有些吃力。這個時辰,倒是已有不少早點鋪子的小攤販在路邊支起了架子,燒水的燒水,揉面的揉面。
漆黑夜色,星辰光和煙火氣為伴。
雪茶早已等得焦急萬分,遠遠地見她身影,不由得匆忙迎了上去,拉住她的手,“大人!你終于回來了!急死我了!”
右手被雪茶拉着,不由得扯到肩上傷口,疼得林清如姣好面龐擰做一團。
雪茶一邊迎着她入府,一邊驚訝問道,“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林清如擺了擺手,“無妨,差點被發現了。被守衛追蹤,中了一箭。”
雪茶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大人可有被發現?是怎麼脫得身!”
林清如微微頓了片刻,“我當時體力不支,又怕回府引得守衛察覺,趁他們不防,躲至花間樓中了。”
“難怪大人換了衣服。”說着,雪茶又瞪大了眼睛,“那花間樓老闆,不會出賣大人吧!”
林清如沉吟着搖了搖頭,“容朔隻知我行商賣糧,不知我身份,想來不會。”
“那就好,那就好。”雪茶心有餘悸,不由得喃喃念道,“我就說大人不該冒險。若真被發現了可怎麼好。那些人正愁沒處做文章,豈不是撞上去給他們抓把柄。”
說着她又十分擔憂地看着林清如,“大人傷勢如何,可有大礙?要不在家休息幾日?”
“箭矢射中肩臂,不曾傷筋動骨。想來是皮肉傷,不過要痛幾日罷了。”她摸了摸肩口傷處,“大理寺剛出了亂子,我怎敢休息,平白惹他們懷疑。”
雪茶知曉輕重,也不再多說,妥帖為林清如備好馬車朝服,“大人臉色不好,在馬車上眯一會吧。”
林清如捏了捏眉心,有神的雙眸中露出一絲疲憊,“母親留下的那幾個糧食鋪子,你這幾日去看看,把賬本收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