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福祿聽着這句話,不由心驚膽戰,羨慕什麼?羨慕小郡主能把舍不得顧夫人挂在嘴邊?還是羨慕沈公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留在崇安城?
福祿縮了縮頭,加快揮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
半月後,邺城驿館。
由于隊伍中有車駕,太子一行走得不算快,估摸着腳程,再有個三四日也就到華京了。
就是這一路上小郡主鬧騰得厲害。
起因是她最喜歡的太子哥哥,竟然把崇安軍營中那個叫曉春淺的營妓帶在了身邊,允許其貼身伺候,這讓小郡主怎麼忍得住脾氣,不日日鬧騰得不得安生才怪。
曉春淺也是命大,當初蠻族攻入崇安,她一個無人照拂的弱女子兀自逃進山裡,躲了一個月才出來,雖然過得狼狽,但好歹保住了清白和性命。
後來她從山裡出來,餓暈在崇安軍營前,還是阿願發現的,給她做了吃食,準備了換洗的衣裳。
自古美人相輕,像曉春淺這樣自負清高的美人最是不喜歡看到旁的顔色,尤其是阿願那樣出色的容貌,以己度人,曉春淺覺得阿願也該是不喜歡她的。
可當時她餓着肚子地坐在木凳上,看着在竈台前忙碌着給她做飯的阿願,貼心地問她能不能吃生姜蒜……
曉春淺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說阿願蠢吧,她明明好像什麼都知道,說她不蠢吧,她又總待旁人這樣好。
曉春淺看人看郁悶了,囫囵吃完飯後,也不好意思還讓阿願給她洗碗筷,拿着碗筷坐到靠門的木盆前清洗,偶地一擡頭,無意間瞥見了站在遠處山坡上往這邊眺望的一襲墨袍——
那般專注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曉姑娘,你吃不吃蘋果?”
阿願含笑的聲音傳來。
那一日,剛好是顧償醒來的日子,所以阿願格外高興。
在邊塞水果極貴,她拿着一分兩半的水果,一半給了曉春淺,一半說留下拿給顧償吃。
像曉春淺這樣世家培養出的貴女,對情愛最是嗤之以鼻,權勢尊榮才是畢生所求,她剛到崇安軍營就聽說過顧将軍夫妻有多恩愛,甚至連阿願被擄、顧償闖營,最後雙雙墜崖的故事她都打探出了一些。
曉春淺從沒有那般清晰地認識到——阿願喜歡顧償,直到當阿願小心翼翼包好半個蘋果,笑着說要拿回去給顧償時……
如果一個人歡喜的目光可以具象化,那一定是阿願提起顧償時的目光。
——阿願啊,笑得那樣幹淨,那樣溫柔。
可那人的目光卻如那般陰暗,令人畏懼。
就像兩個極端。
曉春淺知道自己在發抖,她不敢再扭頭對上那道令她恐懼的目光,兩道截然不同的目光徘徊在她腦海中。
太子殿下會不會已經察覺到她發現了他……
當晚,曉春淺被眼藏殺意的盛阙像雞仔一樣提到帝堯面前,她不知道該不該感謝阿願将衣裙和木簪借給了自己。
她穿着阿願的衣裳,青綠羅裙、木簪挽發,渾身發抖地跪在帝堯面前。
帝堯看着她,愣神了。
“盛阙,帶她下去安頓,以後别再讓她出現在顧夫人面前。”帝堯回過神來,冷冷出聲。
盛阙笑着應聲,“是,殿下。”
待到帝堯走後,盛阙饒有興緻地看着曉春淺的側臉,隻有三分相似,便已是人間絕色。
他開口道:“走吧,曉姑娘,殿下明日就将啟程回京,你也算是抓住了潑天的富貴,日後能否在東宮博得一席之地就靠姑娘自己了。知道嗎?殿下本來打算殺了你的。”
跟在盛阙身後的曉春淺被激出了一身冷汗。
盛阙回頭看她,繼續笑道:“你眼神太好了,怎麼就那麼巧發現殿下站在山坡上呢?其實哪怕殿下被顧夫人發現都沒事,顧夫人她啊……聰明絕頂,就是從來不往那方面想,要是讓她發現了殿下,沒準還能恭恭敬敬地給殿下行個禮、叩個頭。”
曉春淺低頭聽着,指尖不由摸了摸身上的羅裙和挽發的木簪,被準許跟在太子身邊進東宮的喜悅沒有預想中來得多。
她甚至在想,太子殿下那樣勢在必得的目光……阿願那麼笨的人,躲得過嗎?她明明滿心滿眼隻裝着顧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