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願微微蹙眉,将兩人迎進屋後關上房門,才道:“怎麼回事?”
阿願瞧着年丫頭吓壞的樣子,直覺不對。
在她的印象裡,帝堯性子雖冷,卻也不至于會因為一件衣裳問罪侍候的人。
“嗚嗚嗚……”
年丫頭哭着道:“願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貴人的衣裳隻是有輕微開線,我縫補好後就放在了桌案上,等回來再看時衣裳就變成了這樣。”
阿願看着年丫頭手中的衣裳,上面用金絲繡制的紋樣明顯是被人用刀劃開的,還有不少金絲被抽走,一件上好的衣袍被弄得慘不忍睹。
“還有珠子……”
年丫頭哭得直打嗝道。
阿願:“什麼珠子?”
年丫頭:“福……福壽公公說衣裳上鑲嵌的是華盈珠,很名貴的一種珠寶,還說這件衣裳是溫側妃親手縫制,送給太子殿下的生辰禮,太子殿下素來喜愛得很……福壽公公說是我手腳不幹淨,故意弄壞了衣裳,偷了上面的金絲線和華盈珠,限我明日天亮前把衣裳恢複成原樣……嗚嗚嗚嗚……不然就治我的罪。”
阿願聽到“華盈珠”三字,才終于反應過來為什麼會覺得這件玄袍眼熟,那是她在帝堯二十歲生辰時送他的禮物,隻不過……聽着這話,如今竟成了溫書宜親手縫制送給太子的?
倒也不重要。
阿願如今最擔心的是,“年年,你可有得罪福壽?”
年丫頭懵懵地看着她。
阿願歎了口氣,“算了,你與我說說,這幾日都發生了什麼?你為何會領了給太子補衣裳的差事?”
年丫頭老老實實地說了一遍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原來是福壽不小心崴了腳,上官老将軍見福壽瘸着腳伺候太子多有不便,就熱心地安排了年年到太子身邊侍候。
老将軍自然不可能安排五大三粗的軍漢去伺候太子,而軍中女子不是營妓,就是李嬸他們幾個廚娘,年年是收養在軍中的孤兒,身世清白,模樣也算清秀,便成了派去伺候太子的不二人選。
隻是年年虛歲才十二,正是毛手毛腳的年紀,給太子奉茶時腳下一滑,差點沒把茶水潑到太子的書案上,幸得太子扶了一把,正巧這一幕被福壽看見了。
阿願心中知道,帝堯能扶那一把,大概是不想年年濕了他的書案。
但福壽未必是這麼想。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澄娘聽着阿願盡問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有些着急了,“這玄袍被毀成這樣,可有補救的法子?”
阿願坐在桌子邊上,給年年和澄娘都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們喝水,“自然有用,我們總要知道福壽為何要害年年,知因才能解禍。”
澄娘擰眉,“你的意思是,是那個太監故意陷害年年的?他為何要這麼做?年年又沒惹他。”
阿願搖頭,“惹到了……老将軍好心辦錯了事,福壽是太子貼身太監,在宮裡無論是妃嫔還是奴才,最忌諱的就是有人分寵,所以福壽即便崴了腳,也要跟在太子身邊伺候,更顯得他辛苦忠心,年年湊了上去本就讓福壽不喜,再加上太子扶了年年一把……”
澄娘不解,“這有什麼?”
阿願:“福壽這個人對太子很忠心,心氣也高,東宮掌事太監當久了,他連朝中一品大員都不放在眼裡……福壽厭惡一切蓄意接近太子的低賤之人。”
澄娘心頭燒起一股邪火,“是,我們低賤卑微,他高高在上,可年年又不是故意的,他當太子是什麼香饽饽嗎?世上所有女子都得去勾引太子……”
阿願重重咳了一聲。
澄娘這才住嘴,免了說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話。
阿願無奈地看着澄娘,“在福壽看來就是,所以即便年年把衣裳縫補好,順利交了差,福壽也不會放過年年的,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澄娘聽了火氣更大了,“那讓年年别在軍營待了,我們又不是非伺候太子不可!但如今我們怎麼過眼前這一關?”
阿願:“華盈珠我嫁妝裡有,金絲線……可以從我的嫁衣上拆下來用。”
澄娘嘴角一抽,“阿願,你是非把自己的嫁妝禍禍完了不可嗎?當真一點都不給自己留?”
阿願笑着沖澄娘眨了眨眼,不甚在意道:“早就禍禍完了,沒看金絲線都要從嫁衣上拆了嗎?”
澄娘深深皺起了眉。
獨孤家當年雖然要倒了,可老太師給孫女準備的嫁妝是一點沒含糊,那些東西原本夠阿願富足地過一輩子的,可……
元鼎十九年,崇安城饑荒,阿願拿出了一部分嫁妝買糧草,分發給城中百姓。
元鼎二十年,軍中爆發瘟疫,急缺藥材,阿願又變賣了一部分嫁妝買救命的藥草。
後來時不時的,阿願和顧償還會接濟一下陣亡将士的遺孀,便是千金的嫁妝,也抵不住流水得花。
“也不對,”阿願仔細想了想自家的嫁妝單子,說道:“我還有一副棺材。”
大周世家貴族嫁女講究十裡紅妝,嫁妝隊伍至少綿延十裡,凡是新娘嫁到夫家後的生活所需一應俱全,紅床開路,棺材壓陣,生死一世,十裡盡顯。
而阿願的嫁妝何止十裡。
澄娘聽了阿願的話,已經預感到大概那副棺材也保不住了,眼皮一跳道:“你總要給自己留點東西。”
阿願笑了笑,“先應付當下的事吧。”
金絲線和華盈珠已經有了,李嬸她們知道了年年的事情也紛紛從夥食營裡趕了過來,還叫了不少崇安城中善女紅的娘子們。
阿願在崇安城中的人緣還不錯,娘子們聽說是阿願有事相求,都是滿口答應。
繡娘有了,衆人卻又犯了難,這衣袍上紋飾被毀了個徹底,便是有心縫制,也不知道原來是什麼個樣子。
“按這個樣式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