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完全籠罩了整個世界，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也空了，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一樣。隻能隐約看見幾個模糊的黑影，安靜地站在大雨之中。

在堆積着油污的下水道口，一隻老鼠的屍體被沖了下去。

這雨有問題。

見狀不妙，赫敏急忙退回酒吧，視線再度被水霧遮蔽。

“事情有些不對勁。”她走回幾人身邊。“這雨會蠶食我們的生命力，這段時間先别出去，等雨停了再說。”

根據時針倒退的速度判斷，他們隻剩下兩天半左右的時間了。

而且，似乎每過12個小時，大本鐘就會發出聲音。每次大本鐘敲響，似乎都意味着一次危機。如果正午12點下起了暴雨，那麼午夜12點會發生什麼？

“你好。”

赫敏還沒走近櫃台，酒保就敲了敲玻璃，示意他注意上面的牌子：“入座請消費。”

“我要一份維多利亞鳕魚排。”赫敏看也不看，掏出一塊金币，壓在手掌底下向櫃台滑去。

酒保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他上下打量着赫敏，直到把金币咬了咬，才心滿意足地收進口袋裡。

“那麼，你想知道什麼？我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酒保說，把他那條閃亮的抹布搭在肩膀上。

“那個酒氣熏天的倒黴蛋是誰？”赫敏指了指攤在一堆酒瓶裡的皮塔。

“他啊，以前是我們這裡的常客。但是自從那件事——你知道的，發生後，他就一直在這裡買醉。這懶鬼，身上沒有一個值錢的東西，已經欠了我十九個大錢的賬了！”提到皮塔，酒保語氣不佳。

“他有沒有提到任何關于霧中的傑克的事情？”

“噢，我想他喝醉的時候的确是說過一些瘋話。”

另一邊，哈利和文斯利悄悄湊到警察身邊，按兵不動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他看起來是真的睡着了，臉埋在一堆豇豆裡，嘴角還沾着白色的污漬。

“親愛的，你們的菜。”

一個皮包骨頭的女招待端來了一盤魚肉。松軟的鳕魚被叉子一碰就化成了水，像黏液一樣流進了盤底。

“我可不吃那個。”文斯利嫌棄地推開。

“他說，‘讓她去死’、‘血絲巾’和‘金頭發的女人’。就這些，反反複複地念叨。我想他大概是瘋了。”酒保冷淡地說。“不知道他欠我的錢還能不能還上。”

十九個先令對于皮塔來說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他似乎不認為自己能夠還得起，幹脆開始大手大腳地花銷起來。

“我想這些錢，足夠還清他的欠款了吧。”赫敏說。

“當然了，先生。”酒保谄媚地說，口袋裡硬币叮當作響。

那女招待說：“可憐的菲茨帕特裡克，她要攢些錢做嫁妝，有一個賣梳子的肯娶她。她死了之後，那個男人竟然沒有出席她的葬禮。”不過她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一點可憐的意味。

事實上，這個酒吧裡的人，大概很難有真正同情那位死去的妓.女，或者任何一個不幸的可憐人的。即使她死了，躺在冰冷的停屍間裡，還免不了被無聊的人們拉出來在茶餘飯後談論一番。

“那個孩子是木梳匠的？”文斯利急不可耐地問。

“誰知道呢，這條街上的任何一個男人都有可能中标，但是他們永遠不會承認這一點。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給你們優惠價。”女招待沖着赫敏抛了個媚眼。

與警察打交道比他們想象中的卻要容易很多了。他和皮塔一樣喝得爛醉，但還稍微有些意識，能夠和人進行交流。在漂亮姑娘的輕聲誘哄下，沒過多久就全部交代了出來。他原本是倫敦西區胡佛村莊的巡警，但是由于性格原因遭人陷害，被調離了油水豐厚的崗位，委派至了現在的三不管地帶。

令人驚異的是，這個時期的胡佛村莊，已經存在了一個拉特利奇。而這個拉特利奇，正履行着它原本的職責——瘋人院。

警察約翰告訴哈利一行人，白教堂地區已經被封鎖，不過振奮人心的是，蘇格蘭場已經逮捕了霧中的傑克。因此，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但是，三人都對此不置可否。即使是文斯利，也知道一個道理，如果傑克被緝捕歸案，蘇格蘭場一定會大肆宣揚，也不會再派新警察來巡邏。

下午一點的時候，雨逐漸停了，空氣中那種潮濕的氣味沉澱下來。

他們幾個人都沒有【馬車駕駛】技能，幹脆叫了一輛四輪馬車。如果中途突然下雨，馬車還可以擋雨。車夫是一個矮卻健壯的灰發男人，生着兩隻分得很開的眼睛。

與他的外表不同，他風趣幽默，妙語連珠。他說話的時候，外面時不時略過一些瀕死人的側臉，比早上看起來更加恐怖，這讓赫敏和文斯利都露出了十分不安的表情。

哈利掀開簾子的一角，一個模糊的黑影正站在人群之中靜靜地凝視着他們。然而，他們已經離開剛在的地方，而那個黑影卻沒有改變位置。

不管那個黑影是什麼東西，都給人一種極其不妙的感覺。

赫敏一開始以為黑影和倒計時有關，但是它們卻隻是和他們保持着距離，并沒有和她判斷的那樣，随着時間一點點向他們靠近。

“麻煩快點。”她皺着眉，向車夫喊道。

“好嘞！”馬車夫用力一揮，車速提升了不少。而黑影突然瞬間湊近了。

‘該死——’看來那東西真的和他們維持着固定的距離。他們的行進速度越快，黑影的位置也就更近。

就在他們加快腳步的幾秒鐘，從遠處似乎隐隐約約傳來一股魚腥氣。這股氣味若有似無，忽隐忽現，赫敏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但很快，從馬車内也傳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赫敏馬上鎖定了氣味的來源，黑影身上，以及——文斯利嘴裡。

“怎麼？怎麼回事？”文斯利臉色煞白，像是抹了層泥灰水，他好像也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腥臭味，扯開嘴角向喉嚨深處探去。“是轉角酒吧的豇豆，上面沾到了鳕魚肉！”那碾碎的魚肉早就順着喉嚨一股腦流進胃裡了。

“沒事吧？”他扶着窗戶一陣猛吐，卻始終吐不出來任何東西。哈利連忙為他順氣：“這不可能啊？這裡可是淺水區，魚人沒機會上岸的！”

文斯利蒼白着臉。“格林迪洛（兇猛的小水鬼）和人魚（蘇格蘭耐寒品種）都是淡水類啊！”

“試試【急救】，我的初始點數是30。”赫敏說，但額角的汗水顯示出她此刻并不冷靜。

哈利和赫敏的【急救】點數都是30，也就意味着他們投骰子的成功率僅有30%，而第二次投骰子或者在拯救兩人的情況下，成功率會下滑至15%，第三次則會再度下滑至6%。而唯一點了【急救】的文斯利現在卻沒有辦法擲骰子！就算赫敏曾經學過海姆立克急救法，可是在遊戲規則的約束下，她根本無法記起并且施展開來！

“傑裡米·博爾頓，83。威廉·愛德華斯，31。”

赫敏猛地錘了下地闆，吓了所有人一跳。差之毫厘，失之千裡。

“——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哈利對鳗魚大喊一聲。“KP，我要使用孤注一骰（使用孤注一骰來重投上一次檢定結果，需要合理的解釋重擲原因，戰鬥和理智檢定不能執行孤注一骰）！”

“但是，你必須得過一個困難的【靈感】喔，你想好了嗎？”鳗魚說。困難級别的【靈感】鑒定下，哈利的成功率下降至低到可憐的6%。也就是說，他必須投出小于等于6的點數才能成功。在這個比例下，他幾乎不可能獲勝。如果他失敗了，他将失去一次投骰子的機會。

“來就來！拼了！”哈利咬咬牙。

骰子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起來，最終在四個人的注視中緩緩停了下來。

這一次，他終于得到了命運女神的垂青。

2點！

‘快點啊，快點啊，那個救命的方法！快點給我想出來啊！’

在迫人的危機感下，他幾乎發洩似的捶打自己的腦袋。

‘找到了！’

他腦海裡似乎有一道牆壁被擊碎，一道靈感穿過他的大腦戰栗全身。他抓起一個東西塞進文斯利大張的嘴裡——

文斯利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随即他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一股乳.白色的熱流噴射而出。

窗外的街道下了一場肉雨，剛才還萎靡不振的人群動了。他們臉上露出狂熱的表情，開始跟着馬車奔跑起來。套着土豆麻袋的小男孩被瘋狂的人群一腳踩碎肩胛骨，但他卻毫無覺察地趴在地上吮吸着殘留的魚肉。

下一秒，他的後腦勺被排山倒海般的人群吞沒。

“呼——”

文斯利心懷戚戚地捂住嗓子，異物卡住的感覺還曆曆在目。等到魚肉被瓜分幹淨，人群也再度回歸平靜。而那個小男孩的位置，隻剩下一片混着血迹的泥水。

赫敏悄悄望出窗口，那個模糊的黑影已經消失了，她忍不住靠在車廂上喘了口氣。

哈利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這麼說來，倫敦已經被那種東西入侵了嗎？”

馬車夫扭過頭，也遙遙地喊了一句。他其實沒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隻是遵守着自己的本職工作。

‘嗯……青蛙文斯利。’光是想到這種情況，她就感到一陣惡寒，腦海中浮現出的不是可愛的青蛙形象，而是一個雙眼鼓出，皮膚慘綠的怪物。

經過海鮮市場的時候，馬車夫說要休息會抽根煙，大家正好從車上下來透透氣。對于不曾見識過維多利亞時期那空前繁盛海運景象的幾人而言，海鮮市場是個令人生畏又叫人驚歎的地方。碼頭、船塢、系泊處，共約二十多船艦，大的光是船頭便有壓天蔽日之姿，小的像麻雀般簡單小巧，有的在港邊停泊，有的被拖來準備修理，有的收了帆槳停靠在泊口。水手用奇異的方言大聲講話，碼頭工人背扛重物，在桶子、箱子、纜繩、槳堆間穿梭；異邦的大胡子商人一邊講話，一邊小心走過黏糊糊的水上石路；漁夫卸下漁獲，船主大聲呵斥。在這一切之外，是深不可測的的寂靜海灣。

一個戴着橡膠手套的胖女人迎上來，詢問他們是否需要新鮮鳕魚。

這個時候，赫敏本來以為沒用的特質【花花公子】突然顯靈了（花花公子:外貌+3,和異.□□往有關的交涉技能+30%，但同時會引起同.性本能的厭惡，總之是一個中性的特質。這也是為什麼哈利一看到她的時候就會覺得是個靠不住的家夥）。

當赫敏提到霧中的傑克時，這女人羞澀地回答：“他們說，夜裡你可以在街上看到最怪異的影子，但我從沒看過。”

赫敏注視着她白胖的臉蛋，知道不可能再從這裡得到任何消息了。

“但是，我可以把這條魚送給你。”女人說。“反正它已經用堿水泡過了，不夠新鮮了。”

過了幾分鐘，馬車夫嚼着屑煙走了過來。他像條狗一樣在空氣裡大力嗅了嗅，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每次經過這個地方就讓我神清氣爽。”

說罷，他的眼神一下子釘在赫敏的手上移不開了。馬車夫發出一陣含糊的吞咽聲，他的喉結湧動了一下，嘴唇間泛起粘稠的白沫。港市騷亂嘈雜的聲音，似乎在耳邊放輕了。

“那是什——什麼？”

赫敏突然又有一種被黑影盯上的感覺，幹脆一咬牙把這燙手山芋轉送出去。

那馬車夫嘴裡雖然感謝着，但他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他一把抓過黑色塑料袋，開始飛快地啃食起來。

“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回蕩在耳邊，牙齒啃食骨骼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赫敏突然想起來馬車夫的長相為什麼特别了。如果眼睛再凸出些，嘴巴再張大些，他看起來就像一條鮟鱇魚，而且他的長相還在不斷向魚靠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