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滿仿佛聽見那位教練的聲音。
就像是他很小的時候,初中第一次在排球教室裡,那位教練對他說的話。
他的身高從小就很矮,沒有人看好他能從事這項運動。他在宮城的體育館,更多時候隻能在邊界羨慕地看着更高的能跳過網的孩子在學習扣球,而他隻能在遠處墊球。
——來試試吧。
他被教練從邊線外拽進球場。
——在不同人的眼裡,排球都不一樣。你不用把他當成一個必須分出高低的運動,而是一個所有人都能去嘗試的運動。
——高個子有高個子的打法,矮個子也有矮個子的打法。隻是用雙手擊球,沒有誰做不到。
最初的鳥兒隻有跳下懸崖才能學會飛翔。
他開始學着跳躍,學着擊球,當他越發掌握扣球的訣竅,逐漸适應最高空的風景,他看見教練眼裡越來越亮的光芒。
——天滿,烏野需要你的翅膀。
他追随教練考入烏野高中,可被給予厚望的翅膀并沒有如願以償,帶着教練和隊友的心願走向全國第一,所以八強戰輸掉的那一刻——自己是什麼想法?
「走到全國,走到十六強,我應該做得還不錯吧。」
難過,可惜,想哭。
可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并哭不出來,他低着頭從球場走向邊線外的教練席,可教練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麼。
——以後别忘記多和我這個老人家約着打球啊。
他那時候才真正地哭出來。
那時候他的腦海裡在想什麼?
「結束了。」
此時此刻,他感覺到一股巨力把他重新行邊線外拽回排球場——來源于老去的教練,來源于深遠的記憶,來源于不甘心的一事無成的自己。
“就……試試吧。”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回響在音駒的排球館。
“……”
“黑尾,快!趁他沒反悔,去拿保證書和印泥,必須讓他簽字畫押。”貓又教練大聲密謀,“别讓他跑了!”
“早就準備好了!教練!”心有靈犀的黑尾迅速掏出打印好的紙張,“格式正确,一式兩份!”
“……”
失算了——這群老謀深算陰險狡詐的貓!
等天滿半強迫半願意地用手指在承諾書上按下手印,音駒排球部便正式地引入新人。
“先來試試摸高吧。”貓又教練心情愉悅,哼着小曲,招呼着年輕人往角落的籃球架走,“我記得你以前摸高至少有330厘米?”
“嗯,當年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天滿也記不清了。
奪少?
330厘米?
直井學默默地拿出硬尺,他不信但他想看。
音駒的小貓們也在遠處圍觀許久。
列夫好奇地看了好幾眼,他意識到事情似乎在往他希望的方向發展,一時間激動極了:“那是天滿吧,他為什麼找教練?”
“伊吹要進球隊嗎?黑尾,聽說你引薦的?”夜久問着歸隊的黑尾。
“别說話,他要測摸高了。”山本猛虎讓大家安靜。
黑色卷發的少年站在籃球架下起跳,手臂向後高高地揚起,輕輕一躍。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他輕松地跳至330厘米的位置。
“動作僵硬,感覺沒活動開身體。”旁邊的貓又教練瞧了瞧,“再試一次,天滿。”
音駒的其他人驚訝張嘴。
教練!
已經跳到330厘米您還不滿足嗎!
摸高是指起跳後指尖所觸及的最高點,用以測量人的彈跳高度,高中男排選手們都集中在300厘米以上,能跳出330厘米的選手不在少數。
可是那些人的身高都在185厘米以上,而不是隻有170厘米的小不點啊!
“好。”天滿認真點頭,在原地活動活動腳腕,輕輕跳了兩下。
然後他宛如炮彈一樣起飛,指尖觸到更高更高的位置。
——343cm。
計數的直井學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剛剛天滿摸到的距離。
“這樣才像樣嘛,烏養老家夥的弟子。”
“嗯,彈跳力更好了,但好像體力跟不上。”
一老一少面色平淡地讨論着。
——不是,隻有我對此感到非常震驚嗎?
直井學望着頂上的數字,合不上嘴地又瞧了好幾遍。
這是什麼情況,他算是搞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了,這就是伊吹嘴裡的運動白癡?能跳三百四十厘米的運動白癡?
“體力問題啊,确實比以前瘦很多。”貓又教練不太滿意,上手捏了捏天滿的胳膊,這孩子看上去和研磨一樣又瘦又小,照這樣子可能打不滿三場比賽。
老爺爺不客氣地敲了敲天滿的腦袋,嚴肅指責:“是不是平時作息混亂——年輕人就要好好吃飯、早睡早起、多多運動。”
好苛刻的要求。
根本沒有單身獨居的職業漫畫家能做到“好好吃飯、早睡早起、多多運動”——像他這樣保持标準身材沒有贅肉已經很不容易了!
“總之今天比别人先多跑兩圈吧。”貓又教練毫不手下留情,立刻進入狀态,“黑尾,把他帶走!記得中午監督他多吃兩碗飯。”
“來了,教練!”
他是十年沒運動的大齡漫畫家啊!有沒有給照顧新手的緩沖時機嗎?貓又教練怎麼和烏養教練都鐘愛隻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的訓練方法?
崩潰了家人們。
人到中年,個性難免越來越擺。既然都讓他穿越,退一萬步講,他可以再申請一次讀檔重來可以嗎?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責任越大,責任隻會越來越大。
早上上課下午運動晚上肝圖,奔三大叔不是體力充沛的年輕勞模,光是想想都覺得前方一片灰暗。
“等等。”貓又教練喊住他。
老教練擡頭笑着問他:“你想要幾号球衣?”
天滿愣了愣。
“十号。”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毫不猶豫,“我要十号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