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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的話一出口元春的眼睛就瞪圓了。
——将來未必做不了國公的嫡女。
将來未必做不了……國公的……嫡女?
她隻覺得自己的聲音都顫抖了:“娘……你這是什麼意思娘?”
王夫人卻沒有說話,隻是用目光緊緊的盯着元春,而且是目光中帶着一股狠勁的看着元春,如果細細看去,還能看到她眼神中所迸放出來的毅然決然。
但這種類似于決絕的神色卻并沒有感動元春,它隻是使得元春産生了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娘,你要做什麼娘?不!你不可以!你絕不可以做傻事啊!”
——傻事?
王夫人微微有些呆滞:“元丫頭?你?”
她并不是很明白元春現在這種……這種不贊同甚至于否定的态度是為了什麼,畢竟在她看來這是一種奮鬥,一種努力,也是一種為了兒女不顧一切的愛……畢竟……畢竟一旦成功了那就是……就是——!
元春卻覺得整個心都亂了,她木然的開口:“娘,《史記》有雲:‘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王夫人眨了一眨眼,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茫然:“元丫頭,你在說什麼?”
她的疑惑使得元春的心狠狠的一跳,這才在慌亂中想起自己的娘委實是個無才的。
是的,雖然這令人感到很不可思議,但王夫人的确沒有讀過幾本書,若說賈母長年挂在嘴邊的‘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是自嘲的話語,那放在王夫人身上竟然是再合适不過了——王夫人長到如今,也不過粗略的讀過女四書罷了。
這不由使得元春産生了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感,但再是無奈這個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娘親,于是她隻能耐着性子用最簡單的話語解釋道:“這話的意思就是舜任用八元的後人,宣揚了五種倫理于四方,使得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如此方使家庭融洽,社會祥和。”
王夫人于是再一眨眼,元春這次的解釋她聽懂了,不過聽懂了還不如沒聽懂呢:“元丫頭,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你可知道……知道娘這也是為你——你們啊!娘左右不過是一個婦道人家,便再是如何也不過守着我那院子數日子罷了,若不是為了讓你……讓你——我又何苦去讨人嫌!”
元春卻不接話,隻用目光在王夫人臉上來來回回的掃視了一遍。
她年紀雖小,但此時已有幾分威儀了,那對目光更是像冰淩子一樣,即使是夏日,也無端端的讓人身上一寒。
至少王夫人就止不住的想要一哆嗦,隻是想到對面那個到底是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這才好歹忍住了:“……元丫頭?”
元春卻是輕輕一笑:“院子?娘……娘口裡說的守着過日子的院子……可是榮禧堂!”
王夫人倏然便噎住了。
榮禧堂——
榮禧堂可不是王夫人能夠守着清淨數日子的院子,或者說隻要住在榮禧堂裡就沒有清淨日子過,它是榮國府的中路正院,曾經是榮國公賈代善和賈母的住處,在賈代善去世之後賈母也搬了出來,隻是搬進去的卻不是身為嫡長的賈赦,而是身為次子的賈政!
一想到這點,便是王夫人也不由得有些語塞。
而元春已經用一種似悲憫似無奈的眼神看着王夫人:“住着榮禧堂……媽還嫌不夠嗎?”
王夫人隻覺得心都被元春的這句話攪渾了,她攪了攪手裡的帕子,又止不住的站起身,急急的分辨道:“大丫頭你這說的是哪裡的話!那榮禧堂……榮禧堂可是母親賜下的!”
元春卻隻是一笑:“也隻有用這個理由去堵外人的嘴了。”
王夫人于是再次一驚,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元春:“大……大丫頭……?”
元春看了王夫人一眼,然後疲憊的歎了一口氣,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額頭,小小的一個女孩兒看上去竟是無端蕭索:“娘親,你總想着國公的風光,可你卻沒有想過這風光也是我們能夠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