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打開那一刻,沈姜次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暗下去。放下信封手耷拉在桌邊,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前行的西陵車隊,略帶寒意的眼眸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季秋雖人在千裡之外,這消息靈通。
褚臨見狀問道:“主子,可是這信中有什麼不妥當之事。”
沈姜次垂眸看了一眼書信,猶豫之間還是選擇将書信遞給他。褚臨接過書信,一字一句地内容讀了出來。“吾弟親啟,一别經年,不知情意尚無,本不該就此叨擾,奈何令妹初到郢城,望弟多加照拂,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多見諒……主子,這……”
褚臨甚至不敢細想,西陵公主奉旨入境,意在北襄、西陵兩國永結秦晉之好,這樣看來身邊應該也是不缺所謂的暗衛,侍從。卻又要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将這一封信送到主子手上,這般大費周折其心不純。或許會有那麼一絲覺得他們的顧慮是小題大做,可是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他們不得作出防範。想着,他又擡眸略帶但擔憂的看向沈姜次,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沈姜次看了一封承載往昔情感,卻又意味不明的信封,他猛然間想起幼時沈鈞對他的評價,終究是會敗落在一個情字身上。他深吸一口氣,随即毫不留戀撕掉了那封信,任由着入戶的風将一切煩躁的事情吹走,他道:“以後沒有必要再将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遞上來。”
“是。”
褚臨雖然是得到了預期中滿意的答案,可是那顆心卻是說不上來的五味雜陳。他們的一生似乎都活在他死,或者我活的地步上。
西陵公主入城,歸根結底是件大事,于是當天夜裡謝硯特意在皇城設宴,宴請群臣,替公主殿下接風洗塵。陸嘉榮自然也是要到場的,可是這種場合來說如坐針氈,骨子裡的自由随性是規矩都擋不住的那種,于是他有空就出現在沈姜次的院子裡美其名曰:看在兄弟情意的份上,陪陪你。
實則,自從出現在廂房,手中吃着糕點的動作就未曾停下。沈姜次曾一度懷疑,他是借着他的名義來蹭吃蹭喝的但礙于這畢竟是他的地盤。
品味糕點間,陸嘉榮順帶着提起了今日在長街發生的事情,“我可看出來了,謝硯對于這西陵公主也算是有意思,否則又何至于派來宿十三這樣的侍從去盯着,說不定兩個人十有八九有戲。”
沈姜次垂眸翻看着手中的書卷,氣定神閑:“謝硯,若真對這位公主有興趣,你應該會比着急吧!這樣一位公主,就像是一根尖刺直直地插在你們郢城的心髒地帶,你太師府能容得下他,丞相府呢?更何況,你要是沒有自己的打算,又這麼會在這說些這,不早早去準備今夜的宴請。”
陸嘉榮看着他,打趣道:“可以呀,才不一日就快想通了,不過我嘛,的确是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你。”
“我?”
陸嘉榮又道:“本來我是沒有這個打算了,那你既然和謝硯有過這麼、這麼一段感情,那我自然把寶壓在你身上,就像幼時我們一起偷溜去賭坊裡玩,就有把握的才不會虧錢嘛。說起來,那就竟然來了郢城,也算是故地重遊,那要不要?”
正經不過三秒,說的就是陸嘉榮。沈姜次擡眸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書卷下意識地緊了幾分,“倒是愈發沒規矩了,堂堂太師出現在賭坊這愈發不像話了。”
陸嘉榮咂咂嘴,“沈姜次你以前不這樣的,可是你真的變了好多,你以前是從來不會學父親的那種說辭的,如今……”
沈姜次一怔,猛然間他好像明白了自己這種恍惚從何而來,從踏入京城的那一刻随之慢慢退卻的還有年少的肆無忌憚,愈發成熟穩重,到底是好還是壞。
沈姜次順帶放下手中的書卷,他一本正經的問道:“關于西陵公主入京的事情,你怎麼看?”
陸嘉榮頓時沒品嘗的興緻,他略帶玩味地擺弄着指尖的扳指,“很明顯這就是一個套,而且還是一個連環套,在這其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西陵嘛!其心昭然若揭,他們忍氣吞聲怎麼多年,看着被自己欺負的小國做大做強自然是不平的,隻怕和親是假,借着和親的名義地刺探敵情,放置暗探,甚至借刀殺人必要的時候他們都會用上。他們指不定憋着什麼壞呢,到時候再來個栽贓嫁禍,讓戰争變得順理成章。畢竟老話說得好,渾水摸魚。”
頓了頓,又道:“隻有謝硯嘛,晁化那個老狐狸趁着他不在可沒少幹壞事,他想要肅清朝堂,這可不歹需要局外人的欲蓋彌彰嗎?否則,這不是和西陵一樣師出無名嗎?”
沈姜次待在郢城幾個月,也不乏從各方各面了解這個所謂的丞相大人,“晁化,在城中百姓的口碑不是挺好的嘛!”
陸嘉榮坐直了身體,“那你是不知道他私底下……”
“私底下,他怎麼啦?”
陸嘉榮沒有明說,“世家大族,官至丞相,位高權重,怎麼可能沒有私心,在這世道有私心的人一定會被卷入各種各樣的紛争,可有的人就是卷入了,可偏偏又做得一絲不漏,風評出奇地好。你說這個人是好還是壞?”
“亦正亦邪?”沈姜次道。
陸嘉榮略帶同意的點了點頭,“還行。”
沈姜次又道:“其實我不曾明白晁化,既然那麼有實力為何在當時推舉謝淳為帝?如今,又怎麼會這樣?”
陸嘉榮撓了撓頭,謝硯登基那年他尚且年幼,記得原本是選定了謝淳,可是後來謝硯是怎麼逆風翻盤,沒有多少印象。他擺了擺手,“哎,對于這種皇家秘聞,流傳的版本遠比現實更精彩,都過去了,管他幹什麼?”
沈姜次低垂着眼眸,視線落在書卷上他卻沒看進去幾個字,目睹了他的不易,那顆想要了解他的心思愈發緊湊。
陸嘉榮還以為不以為然的表情,“你要是想知道讓謝硯直接告訴你不就行了。”
一句簡短的話語,就像是一根利刺再次紮入沈姜次那虛弱不堪的心底,他忘了如今的失寵了,如今謝硯壓根不願意見他。陸嘉榮的語氣平緩了幾分,連帶着氣勢都弱了幾分。“那個、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對你還是寄予厚望的,你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