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季學期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程老師和孫老師之間爆發了第一次争吵。當時他們正帶着程松直在餐廳裡,程松直本想告訴他們下周六學校要辦美食節,但是兩個大人誰都沒空注意到小孩。
“我知道你和她感情很好,但是她已經去世了,我以為你和她父母的關系也随之沒有了!”
“怎麼會沒有呢?我是松兒的爸爸,他們是松兒的外公外婆啊!”
“我也沒攔着松兒去看他們呀,等以後松兒長大了,能賺錢了,想孝敬他們多少都行。可是程老師,我們在談婚論嫁啊!這種時候你還堅持要贍養你的前嶽父嶽母,我不能接受!”
程老師放下了筷子,盡量控制音量:“孫老師,我必須很明白地告訴你,當年他們同意我和阿蘭結婚的時候我說過,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顧他們。而且我也坦白和你說了,他們是有退休金的,也沒有向我索要過任何金錢,你所說的贍養不過是我在過年時給的紅包,這有什麼不應該嗎?”
“那你要我怎麼想呢?将來我們結婚了,你要拿着我們的共同财産去做你前嶽父嶽母的人情!”
“如果你真的這麼計較這件事,我們真的沒辦法談,我隻能保證這份錢的數額不會超過給我們雙方父母的數額,也可以如實告知你,但如果你一定要我放棄這件事,我做不到。”
孫老師憤怒地撩了一把頭上的大波浪卷。她春節前特地做了個發型,顯得更妩媚了:“我隻能接受他們給松兒多大的紅包,你就回多大的,再多的,我不同意。”
“孫老師,如果你非要算得這麼精準,那我要問,将來我們有了孩子,松兒的吃穿用度怎麼算?是不是隻能用上他弟弟妹妹一半的份?”
孫老師啞口無言,看了程老師一眼以後扭開了頭。
程松直默默地聽着,連吃飯也不敢太大聲,聽到爸爸最後那句,忽然就失落了。
原來爸爸以後還要和孫阿姨生弟弟妹妹,那弟弟妹妹和爸爸孫阿姨,就像他以前和爸爸媽媽一樣咯!
要是媽媽還在就好了,爸爸媽媽從來都不吵架,隻要媽媽瞪一眼,爸爸就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那天回去路上,三人都悶悶不樂的,程松直牽着爸爸的手,猶豫好幾次,也沒把美食節的事情說出來。
程松直一整周都沒有任何反應,卻在周五晚上消失了蹤影。孫老師六點都沒見小孩回家,便打電話告訴了程老師。程老師從學校趕回來,把能想到的人都問了,可是班主任說因為明天有活動,今天四點孩子們就都走了,葉老師說松兒今晚沒來,孟承雲說程松直沒去他家玩。随着希望一個個破滅,程老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絞盡腦汁地想松兒在N市能去什麼地方,最後打電話到外婆家,才找到小孩。
外婆不知道程老師又多着急,慢條斯理的:“他四點多就來了,說是問過你了呀,學校明天美食節,我給他炸個春卷。”
“媽,您讓他接電話。”
“松兒,你爸爸,啊?哦,松兒寫作業呢,就在家裡,沒事兒!”
“媽,您别讓他亂跑,我下了晚自習去接他。”
“接什麼呀?今晚住這裡行了,明天我送他去學校。”
外婆挂了電話,問一旁的小孩:“你怎麼不接你爸爸電話呀?還騙外婆說已經告訴爸爸了,你爸爸都急死了,你想幹什麼?玩失蹤啊!”
程松直看着鍋裡“咕噜噜”滾着的油,呆呆地說:“我怕孫阿姨在家裡。”
外婆也聽說了這個事,沒辦法,他們家囡囡已經走了,總不能拖着女婿一輩子。程老師三十歲出頭,又是三中的老師,都教上尖子班了,大好的年紀大好的前程,再娶一個也是正常的。老人唯一擔心的,是外孫在後媽身邊過不好。
“孫阿姨對你不好?”
“好,”程松直點點頭,下意識道,“但是······”
但是什麼,他沒有說。
過了一會,外婆輕輕地歎氣,把鍋裡的春卷撈上來濾油:“但是,孫阿姨不是媽媽,對不對?”
程松直點點頭,指指春卷,呆呆問:“我可以吃了嗎?”
“等會,現在燙着呢!”外婆是建國前出生的,讀過書,經曆過大風大浪,這兩年才退休,溫柔又開明,“你希不希望爸爸和孫阿姨結婚,像以前爸爸媽媽一樣?”
程松直眼眶有點濕,仍舊點頭,說:“孫阿姨在,爸爸開心一點,他們以後,會生弟弟妹妹。”
外婆想起她最寶貝的阿蘭,也是這麼善良,總是希望大家都開開心心。
“那松兒呢?松兒開不開心?”
程松直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隻道:“我想和外婆一起住。”
外婆笑笑,這麼小的孩子,就會說違心的話了,但她隻是說:“好,外婆養得起我們松兒。”
春卷炸出來以後就開飯了。外公外婆都退休了,住在單位分的房子裡,程松直的兩個舅舅都另外成了家,偶爾才回來看老人。程松直在這裡又成了最受寵的小寶貝,外公外婆搶着把最好吃的菜放到他面前,一個勁讓他多吃。
程松直看着對面空出來的一副碗筷,問:“為什麼多放了一個碗?”
外婆笑着說:“這是給媽媽吃的,媽媽在天上,和我們一起吃飯啊!”
是,是給媽媽的,程松直想起來,媽媽剛去世時,他在外婆家住了一個暑假,那時候每次吃飯外婆都在餐桌上放一副空的碗筷,隻是他那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外公外婆會永遠記得媽媽嗎?”
外婆笑着給他夾菜:“當然了,她是外公外婆的寶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