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愣住了，随後忽然覺得夙尋的神态十分搞笑。

他向來不信世上有神這一套，現在居然冒出個神的“遺腹子”？

是不是下次他搬出壇酸菜也能說是神靈腌完沒來得及吃的大白菜，以此在街口賣出天價？

夙尋見任平生竟然笑個不停，氣憤道：“公子是外鄉人，不了解梵心城的情況。此地是洞天福地，鐘靈毓秀是尋常事，二小姐能被神子選中，是天降的福運給蘇家，可不是什麼笑話。”

任平生看他一本正經，更是笑得停不下來，夙尋氣的漲紅了臉。

申歡在房内問道：“正廳和喜轎的白綢，也是為了嫁給神子的特殊儀制？”

“正是”，任平生漸漸止了笑，夙尋憤慨地撇他一眼，又向申歡道：“仙家尚素色，代表清淨之意。二小姐以人侍神，自然是要紅白雙用，以敬神靈。”

“婚姻大事，誰喜歡弄成喪禮似的？怪不得你家小姐要連夜痛哭。”任平生在旁邊嘀咕。

夙尋裝作沒聽到他的話，故意加重語氣說：“雖然說是神選蘇家，但二小姐自己也是很願意的。當初老爺還在猶豫，是小姐最先答應出嫁的。小姐與神子定親之後，蘇家主仆上下都歡喜得很呢。”

聽這話任平生微微蹙眉，他本以為這是一個全家人逼着女兒當貢品的故事，若夙尋說的是真，這位二小姐是自己主動要嫁的。

難不成是二小姐與情郎怕家裡人反對，商量了這麼一出，讓情郎不知用什麼方法假扮神子，再向蘇家提親？若是這樣，真要比戲本子還精彩。

夙尋偷瞄任平生，見他蹙眉不語，以為他在暗暗羨妒蘇家的福氣，得意洋洋說：“總之二小姐的婚期定在三日後，到時候幾位公子如果還在梵心城，盡可來觀禮。今夜南宮主管已經下了命令，幾位就不要亂跑了，我會在屋外守到天明。”說完邊退出去邊帶上了門。

任平生回頭看申歡，他已經重新躺在了床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睡着了沒。任平生問他：“你怎麼看這裡的事？”

申歡淡淡道：“蘇家每個人都是自願，就算在你眼裡是悲劇，這件事也沒有插手的餘地。”

任平生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也沒有說。重新躺到床上之後，他還在腦中回味申歡的話。

和申歡同行這麼多天，任平生已經認定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冰塊：寡言、面癱、萬事不關心，有的時候任平生甚至覺得他太絕情，比如明明身懷絕世武功，卻對路邊遭人欺淩的孤兒視而不見，再比如現出仰雪聖印就可以按下的兩派争端，他偏偏事不關己地冷情經過。

任平生不信上古有神，可有很多個瞬間，他身不由己地覺得申歡就是神。

這個人頂着一張年輕的面龐，身邊從無塵物，卻拈花摘葉都可傷人。這樣的功力，若不是已經見了申歡的臉，任平生準猜他的年齡比溫公公和任峰加起來都要大。再加上他對任何事都表現的漠不關己，就讓人很容易産生錯覺，認為他便是高高在上的，遺世的神。

認識以來任平生隻見過他對一件事表現出在意，那便是神迹，還有他的使命。

什麼人才會讓他甘心接受一份使命呢，且讓他如此上心？他的使命又到底是什麼？

任平生的意識逐漸朦胧。

算了，來路方長，有的是時間慢慢搞清楚。這小子剛剛說蘇家的事沒有他們插手的餘地，這倒是很有道理，不過說得好像誰願意多管閑事似的......

外面風聲漸止，夙尋聽到房中終于靜了下來，自己也靠在門邊沉沉睡了。

*

第二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任平生三人就起了身，夙尋帶路把他們送出蘇宅，到偏門上正遇上一輛馬車，一個臉蒙着黑紗的人從馬車上下來，看身形是個老者，身後背着個黑布蒙着的大物件。蘇宅内一群家仆恭敬地圍過來，急匆匆帶着他往裡走。

“夫人昨夜着了風寒，發熱燒得厲害，淩晨老爺叫人去請城外的翁醫師，路途遙遠此時方到。”夙尋解釋道。

“現在的郎中都是什麼鄉風？搞得神神秘秘的，看病還不讓人看臉。”任平生疑惑地還想多看兩眼，可惜被夙尋擋住了。

夙尋道：“各位公子，出了巷子沿主街一路往前便能到三焚殿。原本老爺要親自與各位送行，不巧夫人病勢突然，抽不開身。蘇家怠慢之處望各位公子海涵，要是在梵心城有什麼需要随時可以來蘇家。”拱手躬身行了個禮。

三個人回了禮，按照他的指示穿過深巷來到主街上，此時也還不過辰時，街上頗為冷清。

越往城中央走，兩邊街旁的店鋪越來越多出現有在店牌旁紮根白色飄帶的，飄帶的尾巴上都繡着個小小的墨青色火焰。

任平生知道這是三焚殿常用的圖案，便笑道：“這年頭誰的日子都不好過，一個千年仙門，也需要開這麼多鋪子做生意。”

“你們是外鄉人吧？”一家紮着白飄帶的店鋪門口，店主坐在木椅上納涼，聽到任平生的話開口說道。

“我們這些鋪子啊，可都是自家的小本經營，三焚殿裡仙家修煉的門徒，咋可能做這些俗世裡的生意嘞？”

“老伯，那你這店門口紮白飄帶是什麼意思嘞？”任平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