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昏眼花的扶着牆進了屋,見晴無夜已經舀了一碗粥,放在了桌案上,菜香味瞬間在小屋裡彌漫開來,霎那間掩蓋了屋裡殘留的血腥氣。
昱橫趴在桌前,瞪着近在咫尺的菜粥,苦笑道:“晴大将軍,請我吃飯,隻是一碗菜粥。”
晴無夜重新落座,面對着昱橫:“你想吃什麼?村裡我都看過了,找不到其他,隻有這些,都被。”
話音被昱橫揮手攔住,昱橫喝了一口粥,含含糊糊的問:“全都搶光了,能有這點吃食就不錯了,他們人呢?”
問的自然是清安村被帶走的幾十号人,晴無夜沉默片刻,他回軍營的時候見到了這些人,一五一十的回道:“在軍營裡了,應該有幾十個人,都被關起來了。”
昱橫雙眸直視碗裡的一清二白,好半天才悶聲道:“你看到了?”
鍋邊的熱氣升騰,晴無夜透過這層薄薄的霧看向昱橫:“林陽也來了清安村,我聽仇聚提起,但沒在村子裡找到他,他是走了嗎?”
昱橫又大口喝了起來,他現在很餓,喝粥的聲音蓋過了他的回答:“走了,回臨居城了。”
晴無夜感慨,一條手臂搭在桌邊:“現在希望喬江之知道此事,不要誤傷了這些村民。”
昱橫幾乎是一口氣喝完了碗裡的粥,把碗放在桌上,神色卻有些木然:“林陽說他找喬江之想辦法。”
“他們現在是進退維谷,喬江之勢必要堵住大軍的去路,不然到了臨居城身後,臨居城和臨舍城兩城百姓将會陷入絕境。”
晴無夜拿過了桌上的空碗,手中的勺子給碗裡一勺一勺的添着菜粥,昱橫一下站了起來,一碗粥下肚,他的頭暈似乎并沒有改善多少,還是覺得眼前的所有都在晃動,包括正拿着勺子的晴無夜。
晴無夜隔着桌子,伸手扶住了他,昱橫一個激靈,隻能重新坐回到了木凳上,晴無夜的手沒松開,緊緊握着他的胳膊。
“你沒事吧?”
昱橫不敢搖頭,他現在确實有些發虛,不用照鏡子,他都覺得自己現在的臉色肯定很差,他籲了口氣,聲音飄忽的道:“沒事,餓的時間長了。”
昱橫撐着桌面,而晴無夜的手也沒敢松開,晴無夜繞到了他的面前,開始觀察起他的臉色,見他唇面皆白,手不由的緊了緊。
“你先躺會。”晴無夜想将他扶到床邊。
“用不上,一會就好了。”昱橫虛弱的擺了擺手,右手撐在了晴無夜的肩上。
晴無夜感到他的右手冰冷,順着他的胳膊滑到了他的手腕,昱橫輕笑:“堂堂六尺男兒,弄成這樣。”
“男人不該生病嗎?”晴無夜擡手在他後背上撫了撫。
似乎感到了晴無夜這邊暖和一點,昱橫往他這裡靠了靠:“也許是昨晚受涼了。”
晴無夜臉上閃過一絲懊悔,把昱橫往自己懷裡帶了帶,昱橫的呼吸像是有些急促,在他耳邊吹着氣,還帶着一些熱度。
過了很久,昱橫撐着晴無夜的肩頭,喘着氣道:“粥熱嗎,我還想喝點。”
晴無夜摸了摸鍋子:“溫了,我去熱熱。”
待到一碗熱乎乎的菜粥端到昱橫面前,昱橫一個哆嗦,摸着碗壁的手才漸漸感到了溫暖。
好在他年輕,平時體質很不錯,當時在沙漠裡渴的嗓子冒煙,也還是撿了一條命活着走了出來,這時第二碗熱粥下肚,很快就緩了過來,後背和脖頸處冒着熱汗,皮膚上都是黏膩的觸感。
晴無夜離開了片刻,這時回到這裡,見他額上出汗,道:“帶你去個地方。”
昱橫沒有反抗,任由晴無夜架着他走出了小院,繞着小路走了幾個彎,來到了另一戶人家。
進入他眼簾的是一團熱氣,彌漫在了屋子中央的木桶上方,昱橫搭在晴無夜肩上的手動了動,現在覺得全身都在癢,像是千萬隻螞蟻在背上爬,癢的難受,他已經好久沒洗過熱水澡了。
靠近木桶的時候,他才看清木桶的一側像是裂了條縫,被一塊木條勉為其難的遮擋着,不過還是能看到從縫隙處冒出了細細的水線,正直直的往地上流。
這戶人家他好像沒來過,昱橫疑惑的擡頭四下觀望,在騰騰的熱氣當中,他看不清楚屋裡的擺設。
晴無夜扶着他在木桶前站定,輕聲道:“你洗個澡。”
昱橫這才牽強的在熱氣當中看到了竈台,鍋蓋下還在燒着水,還有面前的木桶很大,足夠讓他一個人舒服的躺進去。
昱橫心頭的陰霾散了些許,窗口的一根枝條在輕輕晃動,枝上的綠葉似乎更綠了些,感覺更有觀感,和更有生命力。
他問:“這地方你是怎麼找到的?”
晴無夜已經走到了竈台後面,蹲下身添着柴火,道:“之前在這裡的時候,偶然間發現這屋裡沒有住人,像是這家人出了遠門沒在家,清安村沒有一間像樣的屋舍,這裡也不例外,木桶雖然被他們砸壞了,我修了修,還能湊合用。”
昱橫解開腰帶,脫了外衣外褲丢在地上,晴無夜繞了過來,将衣褲撿了起來,看着手上的衣裳,衣角和袖口已經磨得不像樣子。
沒過多久,晴無夜從門外進來,手裡空空,他重新繞過浴桶,再次回到了竈台後面,大鍋裡咕嘟咕嘟的冒着氣泡,他是去加柴火了。
昱橫整個人浸沒在了熱水之中,冷熱交彙,他又是一個哆嗦,随後就慢慢的适應了溫度,緩緩的向下沉去,太舒服了。
有些不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現實的時候,一隻手握上了他的後脖頸,一把将他從水中撈起,昱橫大喘了口氣,他在剛才有了溺水的感覺,差點把自己的口鼻通通埋進了水裡。
晴無夜的目光就這麼在浴桶上方快速一掃,沒有任何停留,最後和昱橫的眼睛對上,囑咐道:“不能睡覺。”
昱橫将身體往上挪了挪,雙臂撐在了浴桶邊緣,呵呵一笑,抱歉道:“不好意思,差點睡過去了。”
晴無夜手裡拿着勺子,在浴桶上方徐徐的澆着熱水,另一隻手在水面上輕描淡寫的攪了攪。
昱橫身體一動,蜷了起來,身體前傾,湊了過去,問道:“你洗了嗎?”
晴無夜點頭,側對着他,眼眸平靜。
昱橫的目光閃了閃,有一絲狡黠從心中閃過:“什麼時候?”
他似乎猜到了什麼,一臉意味不明的盯着晴無夜。
晴無夜直接背過了身,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你昨晚睡着的時候,我原先想讓你先洗,隻是你睡得太沉。”
晴無夜的左手還搭在浴桶邊緣,昱橫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一瞧,眼裡有光閃過,探詢道:“你幫我搓搓背,怎麼樣?”
原本隻是想開個玩笑,從沒想要這位晴将軍真的會做這件事,可沒想到,晴無夜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倏地轉過了身,幹脆的道:“好。”
昱橫還沒回過神來,晴無夜已經搭上了他的後背,細長的手指在他皮膚上滑過,不知為何,昱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雖然他現在還泡在熱水之中。
不過時間一長,随着晴無夜手中動作,昱橫緊繃的後背慢慢的松弛下來,他蜷着身體,雙手搭在浴桶上,享受般的閉上了眼。
他能感受到晴無夜指腹上的繭子,應該不算厚,薄薄的一層,而其餘地方,觸感光滑細膩,太舒服了。
可就在這一刻,晴無夜的手從他背上挪開,又從水中抽出,最後拿起了一邊的勺子:“再加點熱水。”
昱橫剛才信馬遊缰的想些有的沒的,現在逼不得已的從自己的美夢中回過了神,既然夢都醒了,他可沒臉提讓晴無夜再給自己搓背,盡管他還想這樣,盡管他的後背已經被搓的通紅。
晴無夜變戲法的拿出了一套新衣,還是一套士兵的衣服,他放在了浴桶一邊:“洗完了穿這個,那身衣服沒法穿了。”
昱橫沒從浴桶中出來,就等着水一點一點的從縫隙中流出,等到水流的差不多了,他才胡亂的擦幹了身,套上了中衣從浴桶裡站了起來。
晴無夜一直坐在門檻上,背對着他,神色鎮定的看着屋外,昱橫穿戴整齊走了過來:“我們走吧。”
晴無夜站起,扭頭注視着他,眼裡有了一絲期待,問:“你跟我一起回去嗎?”
昱橫點了點頭,他現在覺得很輕松,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擔,朝前走去:“走吧,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在哪都逃不掉。”
他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但還是沒什麼力氣,就在屋門口等着晴無夜把白鬃駿馬牽了過來,這次不能展示什麼花裡胡哨的動作,由着晴無夜先上了馬,再把他拽了上去。
摟着晴無夜腰間的手總有些别扭,一直在出着手汗,最後還是把一手汗濕盡數抹在了晴無夜的腰帶上。
昱橫在後面自我别扭了半天,才扭扭捏捏的把自己的下巴墊在了晴無夜的肩上,問:“他們發現我不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