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營帳裡,一張關于臨居城外圍的地形圖在寬大的桌案上鋪展開來,幾個人并排站在桌前凝神細看。
馮若愚摸着下巴,繞着桌案走了一圈,突然将手指指在了臨居城城外的一座矮山處,此處正有一條山道,他的手指順着山道一路往南,方向正是臨舍城。
馮若愚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神情,手指在山道上重重的一點:“大帥,這可是天賜良道啊。”
姚自量雙手叉着腰,偏頭和馮若愚對視:“你派人去看過?”
馮若愚的手指依舊按在那裡,臉上露出了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昨天去看過,沒發現有人。”
韓廣張不太放心,将信将疑的看着兩人,提醒道:“喬江之在這裡這麼多年,這條山道喬江之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有所防備,就這樣毫無防守的留給我們,這樣不合理吧。”
馮若愚一笑,從地圖上挪開了手,背在身後,緩緩的摩挲着指腹,意味深長的說:“清安村的村民都還在吧?”
韓廣張不解:“什麼意思?”
馮若愚去看姚自量,見姚自量也看着他,便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韓廣張皺眉,也看向了姚自量,饒是殺人如麻的他都沒想到,心中不免驚訝于馮若愚的居心叵測和心狠手辣,但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大帥,這。”
馮若愚把這句話還原成了這幾個字的字面意思,用臨居城外的這條山道,讓清安村的村民去探雷,就算有埋伏,傷的不僅僅是妄加國的士兵,還包括他們覆盆國的百姓,這一招不可謂不毒辣。
姚自量的視線停留在了地圖上,卻不着重在哪一點上,他還在猶豫:“喬江之手下的人,不可能認不出哪些是村民,哪些是當兵的。”
馮若愚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脯,笃定的道:“這簡單,讓那些村民穿上我們士兵的衣服,他們是埋伏,不可能看的那麼仔細。”
韓廣張的眼睛斜睨着馮若愚,兇光裡夾雜着不屑,問道:“如果那些村民不願意?”
馮若愚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親熱的道:“這個好解決,中間再放一些我們的兵,押着他們,不怕他們會做出反抗。”
他們三人在這裡算計,當然不會在乎清安村村民的性命,但似乎也沒去管妄加國士兵的死活。
營帳裡面說這話,帳外突然有了騷動,有人高聲道:“晴将軍,大帥和軍師有事在商量,再說大帥沒有。”
話說了一半沒說完,沒有什麼,沒有通傳你晴無夜,你怎麼可以明目張膽的擅自進帳,不過晴無夜也沒落人口舌的随意闖入,人到了帳外,就站在帳簾前面,沒有掀簾,大聲禀報道:“大帥,我派人去看了,那些箭都被喬江之派人出來拿走了。”
營帳裡面的說話被晴無夜打斷,三個人隻能停止交談,姚自量回到了主座前,命令道:“進來。”
晴無夜這才掀了簾子進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地形圖,他漫不經心的掃了地圖一眼,就知道上面畫的是臨居城外。
姚自量已經就位,雙臂撐着扶手問:“晴将軍,我好像沒派你去取箭。”
晴無夜在他對面站定,面無表情的恭敬回道:“大帥,是你的侍衛姚羌到處在找人,我也不知道他要找誰,不過聽說他是找人取箭,于是我派人去看了,沒見到有,想必是喬江之派人拿走了。”
姚自量的臉頓時黑了,十指捏着扶手,似是要将之折斷:“喬江之拿走了,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都拿不走,他竟然派人出了城,還拿走了箭?”
晴無夜雙手垂在身側,坦然的道:“我沒親眼所見,那既然箭都沒了,想必是喬江之拿走的,不然,要麼是我們自己人拿走的?”
說着話時,一邊的馮若愚和韓廣張兩人面面相觑,馮缺的事情還沒了結,馮若愚自然不會罷休,又一次提到了自己人三個字,馮若愚欲蓋彌彰的牽了牽嘴角。
姚自量似是知道馮若愚在想什麼,回頭看向了馮若愚:“這個也不一定是自己人,箭既然沒了,暫且不管,我們先談正事。”
晴無夜站在原地沒動,三個人見他還在,自然不能再繼續之前的話題,韓廣張不滿的瞪了一眼晴無夜,想要讓他自行退走。
晴無夜可不買他的賬,站在那裡依舊沒動,神色坦然,相反朝前走了幾步,離那張地形圖更近了一些。
因為他也看到了那條山道,從地勢上看,是個絕佳的暗渡陳倉之地,可他們能找到,而在此處居住了多年的喬江之不可能不知道。
不過看這條山道的地勢,肯定比那座堅如磐石的城牆好打得多,兩邊都是低矮的山丘,就算有埋伏,但能藏多少人,就算不能輕易看到,但妄加國的大軍也能上山查看,到時不能算是埋伏了,而是赤裸裸的兩軍對壘。
晴無夜猜到他們三人定是在讨論攻打之事,可為何帳外這麼多将軍站着,獨獨這三個人在偷偷摸摸的背地裡商量,而自己一進營帳,他們似乎就不想談了。
肯定不是什麼上的了台面的計策,晴無夜并不打算能聽到他們的具體謀略,隻想着把這張地形圖看的更完整一些。
等到他十之八九的記了下來,也就不消多時,晴無夜便躬身施了個禮就出了營帳,看到那些将軍還站在帳外,他們站的地方根本聽不到裡面在說什麼,于是看到晴無夜出來,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當然是希望晴無夜知道了些什麼,跟他們也說上一說,晴無夜卻沒做任何停留,徑直離開了。
等晴無夜走出很遠,有兩位将軍急急忙忙的追了過來,嘴裡忙不疊的喊道:“晴将軍,請留步。”
晴無夜站住,看到是魏真和丁坎兩位将軍,出聲的是魏真,這位魏将軍的個子不高,相貌和其他妄加國人有些不同,不算難看,五官長在臉上,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一馬平川。
同朝為将,晴無夜對這兩人印象不算太深,抱拳施禮道:“不知兩位将軍叫我,是為何事?”
魏真掃了一眼四周,見身後無人跟上,便又走近了一步:“晴将軍,你可知他們在商量什麼?”
晴無夜與他們隻是泛泛之交,并無深厚的情誼,但營帳裡那三個人的鬼鬼祟祟的做派令他很是不滿,但也覺得自己并未知道些什麼,便據實相告:“他們在看張地形圖,我看圖上是臨居城的城外,有一條山道,想必大帥已經派人去查看過了。”
魏真和丁坎對視一眼,這次丁坎開口問道:“他們可有計策,軍師有說什麼了嗎?”
丁坎是個小個子,年齡在三十有餘,尖嘴猴腮的,在大餅臉的魏真身邊,兩人站在一起,算是走了兩個極端。
晴無夜搖了搖頭:“這個我并未聽到,我進去後他們就不說了,不過想必軍師定有良機妙策,隻是還未成形,怕我們聽到了,洩露了天機,這仗就不好打了。”
魏真冷哼一聲,雙手抱胸,嘲諷道:“軍師,妙策,我看啊,他們也未必有什麼良策,定是在想什麼禍害人的方法。”
丁坎拽了下他的胳膊,低聲道:“魏兄可不能這麼說,兩國交戰,怎麼能叫禍害人。”
魏真自知失言,立馬閉了嘴,丁坎捋着唇邊的兩撇小胡子,又問:“晴将軍,你進去是?”
晴無夜知道他們必會問到這事,也不隐瞞:“我去向大帥禀報,說他要我們撿的箭不見了,我猜可能是喬江之派人撿走了。”
魏真按奈不住搶先出了口:“喬江之派人出城,不可能吧?我們也沒見到啊。”
晴無夜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确實不可能,他隻是想借着這件事進的營帳去一探究竟,關于取箭的事,他可不會找人去取,那可是冒着生命危險的事情,再說取了,姚自量說不定又要拿着去殺人。
丁坎上前靠近晴無夜,晴無夜不露聲色的退後一步,丁坎并未發現這一舉動,細聲細語的道:“晴将軍,你知道是誰取了嗎?”
魏真也探過頭來,不可置信的說:“還真是喬江之取了?”
丁坎斜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用我的窺筩看了,是有一個人去取了,把所有的箭都拿走了,奇怪的是,臨居城的箭樓上并未發一箭。”
晴無夜眼皮跳了跳,就在這時,他想到了昱橫,又想到昱橫說過要離開軍營,現在夜色已經壓黑,離開還正是時候,昱橫難道趁此黑夜去拿了箭。
這事情隻能是親眼問了昱橫才能确定,可是一個人拿了這麼多的箭,他又沒有弓,拿了又去做何用。
想到這裡,晴無夜看向了秋鹿山的方向,問丁坎:“丁将軍,能否将你的窺筩借我一用。”
丁坎似乎有些後悔自己提起窺筩的事情,有些不情願的道:“晴将軍你是要做何用?”
晴無夜對着秋鹿山方向揚了揚下巴:“我去那看看。”
晴無夜很少問别人借東西,更不會輕易欠下人情,他的難得開口讓丁坎很是為難,丁坎的這個窺筩,據稱是偶然去了趟北域所得,是個稀罕物。
晴無夜誠懇的道:“丁将軍,我用了後定然還你,當然在以後丁将軍有什麼不時之需,我定會竭力報答。”
話都說到此處,丁坎不借也實在說不過去,在旁的魏真撞了下他的肩,他們倆都知道,晴無夜說話一言九鼎,從不打妄語,必定說到做到。
丁坎從懷裡掏出了那隻窺筩,小心翼翼的遞給了晴無夜,很不舍的關照道:“那你小心,千萬别丢了。”
這下連魏真都看不下去了,拉着丁坎走了,路上還在埋怨:“為了一隻窺筩磨磨唧唧的,娘們兮兮。”
丁坎見走遠了,晴無夜早落在了他們身後,才不緊不慢的頂撞道:“要不你拿一隻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