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廣張派了一支隊伍駐守在清安村,一是在給大軍留條後路,而是繼續追查馮缺到底去了哪裡,畢竟人找不到了,必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馮缺就是被随勇捅死在山洞的那個士兵,他的身份不同尋常,他是姚自量的軍師馮若愚的親生兒子,也是韓廣張的親外甥,就是說馮若愚是韓廣張的親姐夫。
馮缺此次跟着出來,隻是為了曆練,卻沒想到,剛到屈山腳下,他就迫不及待的展露了頭角,也因此招來了殺身之禍。
大軍浩浩蕩蕩的朝臨居城進發,臨居城不像臨家城那般是空城一座,城牆上遍插旌旗,迎風招展,俨然是一副兩軍對壘的嚴陣以待。
韓廣張手搭涼棚看了一會,殘忍的笑容浮現在了臉上,興奮的道:“真正的戰争要來了!”
晴無夜就在不遠處,聽到這話後朝韓廣張看了一眼,神色漠然,正要圈馬回撤,被韓廣張叫住:“晴将軍,你不想立功嗎?”
“等大帥的命令。”晴無夜語氣也很冷淡,白鬃駿馬的馬屁股沖着韓廣張甩了甩尾巴。
姚自量的命令下來,大軍原地紮寨,昱橫所在的隊伍安在東北角上,湊巧的是,他這一邊,離清安村也最近。
陳木因年紀大了,被安排了一個夥夫的工作,昱橫過來幫忙,淘米下鍋,架起柴火,大鍋裡熱騰騰的燒起了稀粥。
粥香居然飄香十裡,引來了附近十幾個穿的髒兮兮的小孩,鬼鬼祟祟的朝這邊張望,昱橫就坐在鍋邊,視若無睹的任他們靠近。
昱豎踮着腳站在鍋前,瘦小的身體更顯得鍋子龐大無比,舉着鍋勺費勁的在粥湯裡劃拉半天,鍋裡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泡。
“我來吧。”昱橫站在邊上,實在看不下去了,從他手裡搶過勺子。
昱豎被搶了勺子,正要不自量力的奪回,擡頭就看到了那十幾個比他還小的孩子,這些孩子已經離大鍋很近了,詫異的問:“他們是誰?”
“不知道。”昱橫漫不經心的用勺子敲着鍋,看向這些破衣爛衫的孩子,他們個個小臉髒污。
一個領頭的孩子并不怕生,聽到昱豎問起他們,神色不變的仰頭回道:“我們是清安村的。”
“你們怎麼不在家裡,跑到這邊來幹什麼,這裡是戰場,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開戰,會有生命危險。”昱橫瞟了他們一眼,提醒道。
領頭的孩子盯着從鍋裡升騰出來的熱氣,喉頭滾動,他咽了咽口水:“總比餓死要好。”
看着那些孩子個個面黃肌瘦,昱橫将鍋勺遞還給了昱豎,擡步走了過去,俯身去看他們:“什麼意思,你們家裡沒吃的嗎?”
領頭的孩子回頭看了一眼其他的孩子,這些孩子像是如蒙大赦,找到了救星一般,十幾個人紛紛上前,七嘴八舌,很快叽叽喳喳的吵成了一片。
“我們家裡的米,和地裡的紅薯都被你們拿走了。”
“對,都是被你們拿走的,還有挂在房頂上的臘肉,雞窩裡的雞蛋。”
“還有家裡養的雞,鴨,都被你們捉去了。”
有個孩子說着說着就哭了,抹着小臉抽泣道:“我家裡的牛都被你們宰了,我還騎過它,和它一起在田裡種地。”
“我家養的豬也被你們宰了,豬肉被你們都吃了,家裡什麼都沒有了,我們這幾天都快餓死了。”
昱橫被這一通振振有詞的指責,弄得好生羞愧,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憋着沒敢吭聲,見他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才低聲下氣的問:“你們這幾天吃什麼了?”
領頭的小孩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指着遠處的一座山,道:“我們這幾天就在山裡,靠吃野果子填飽肚子,難得抓兩隻小動物烤烤。”
一個孩子興奮的擠上前道:“昨天我們下河抓了一條魚,可惜不夠我們吃的。”
昱橫扶着膝,身體前傾,他心中納悶,不由問道:“你們家大人呢?”
這句話就像是天空中響起一聲驚雷,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又是一通不留餘地的指責,個個臉上敵意漸濃。
“我爺爺奶奶被你們抓走了,好像被抓進了一個山洞。”
“對,我爹娘也是,都被你們抓走了,沒人管我們。”
昱橫心裡一驚,急忙問:“什麼山洞?”
幾個稍小點的孩子磕磕巴巴的說不清楚,這時一個稍大點的孩子擠了過來,說:“大槐樹後面的山洞,說有個當兵的死在那裡,說他是什麼将軍的大外甥,就把我們村的大人都抓走了,說一定要查出來是誰殺的,不然一個都不能走。”
昱橫看着形容狼狽,卻一臉稚氣的孩子,不免擔憂的問:“你們一直沒回家,住在哪裡?”
一個孩子伸出了手,指向大山,衣袖松松垮垮的垂落,露出了又黑又瘦的手腕,手臂上有清晰可見的道道傷痕,皮膚更是被凍得發紫。
就是因為馮缺被害的事情,想到這裡,昱橫有種要把随勇掐死的沖動,心中恨恨,但這事情絕對不能說出來,隻能寬慰道:“你們餓了吧,這裡有東西吃。”
一個孩子則指着鍋裡的粥,身體也越靠越近,大聲道:“粥好了。”
說完,他咽着口水,望眼欲穿的盯着大鍋裡的粥,鍋上熱氣蔓延,還真像是天上的雲朵,在熱烈的召喚着他們。
領頭的孩子定定的瞅着昱橫,站在這些孩子前面,雙臂展開,他是這裡面最大的一個,試圖阻攔其他人的蠢蠢欲動,可光憑他一個人怎麼攔得住,他隻能神色不定,試探着問:“你是真的?”
昱橫應了一聲,二話不說就到了鍋邊上,随手拿起了鍋邊的一隻小碗,招呼道:“來,排隊,每人一碗,不要擠,不過,大家小點聲。”
領頭的孩子回頭,食指抵在了唇邊,作噤聲狀,對着大夥壓低聲音道:“大家小點聲。”
這時孩子們的喧嘩聲才小了許多,人群越靠越近,都垂涎欲滴的盯着鍋裡的粥,還一個勁的用鼻子吸着粥的香味。
昱豎拽了拽昱橫的衣擺,踮着腳,小聲提醒道:“無痕哥哥,這裡面可是給我們吃的,不光我們,還有其他人。”
這話雖輕,還是被領頭的孩子聽到了,立馬控訴道:“你們吃的,都是我家的米,是我們家的米,大家說,是不是?”
昱橫側頭看着昱豎,手裡還拿着鍋勺,口中安撫道:“别說了,就是這麼回事,昱豎,你去拿隻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