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橫聽着這些,也沒出言呵斥,沉默片刻後,擡眸問男孩:“你的家人呢?”
男孩朝後一仰,漫不經心的回答:“出城了。”
昱橫望着巷子盡頭,暫時還沒有其他人出現,他疑惑問:“為什麼?”
男孩覺得這人似乎可以交流,就少不經事的和他知無不言:“知府讓所有人都搬家,說妄加國來犯,皇上有令,覆盆國有着想要和平的強烈願望,所以拿了點誠意出來,把臨家城讓出來給妄加國。”
昱橫隻覺匪夷所思,但不及多想,又問:“那你怎麼回來了?”
男孩現在才發覺自己的一隻腳腕被昱橫緊緊拽住,他掙脫了一下,龇牙咧嘴道:“我來拿樣東西。”
昱橫見他剛剛跑出來手裡并沒拿什麼東西,此時更是赤手空拳,道:“你如此冒險進城,恐怕不是因為落了什麼東西吧?”
男孩坦白,但他也沒否認自己來拿東西這件事:“沒錯,我還有個原因,就是想看看你們妄加國的人到底領不領我們的情。”
他掃了一眼昱橫,昱橫和他一樣,也是赤手空拳:“不過看你們好像都沒帶武器,似乎是領了我們的情。”
昱橫卻否認,他擺了擺手,語重心長道:“我勸你出城,領不領情我還不知道。”
“你不是妄加國的兵嗎?”男孩斜眼看他。
昱橫自嘲:“是啊,妄加國沒武器的兵。”
“你們沒有武器,竟然不是妄加國的回贈?”男孩依然斜眼看他。
昱橫騰出抓男孩腳腕的手,将他臉扳了過來,鄭重其事道:“所以我讓你趕緊出城,我隻是一個妄加國的小兵,不知道他們到底領不領情。”
這男孩并不聽勸,依然我行我素,他一骨碌就站了起來:“我要等着,我就不相信妄加國會對我一個小孩做什麼。”
昱橫還想說些什麼,忽聽身後一聲質問:“喂,這小孩是誰,是你身邊的那個,不對,不像啊!”
昱橫隻覺汗毛倒豎,轉過臉去瞧,似乎覺得這個男人有些眼熟,應該是和他一起的,他剛想說不,立馬警醒過來,忙解釋:“不是,他是我在屈山下撿到的。”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男孩,臉上沒什麼表情,毫不客氣的提起:“屈山下死了的那對男女的孩子?”
聽到死了兩字,昱橫能察覺到男孩身體的顫抖,心想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心中别扭,扶着牆站了起來,不打算理這個人。
卻不料男孩反應極大,張口嘶吼:“我爹娘沒死。”
昱橫心頭猛的一提,扭臉瞅他,幸虧男孩此時說的是妄加話,才不至于讓人起疑。
男人見男孩隻是個不大不小的孩子,十分不知趣的窮追猛打,又問:“那你怎麼一個人?”
“我爹娘死了。”昱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昱橫身後。
男孩回頭,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表情看着昱豎,兩個孩子站在一起,男孩個子比昱豎高出半個頭,估計也就比昱豎大個一兩歲。
昱豎發覺男孩看自己的眼神帶着同情,覺得不怎麼自在,側了側身,直接面對着那個男人,眼睛一眨不眨。
男人又是極不上台面的作死,一句找揍的話脫口而出:“那是你爹娘該死。”
就算昱豎此時和他面對面,男人依舊不依不饒,依舊窮追不舍,誓不罷休的勁頭,更是說了一句該死的話。
昱橫一皺眉,看着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人,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他去拉昱豎的手,隻覺昱豎的小手冰涼。
男孩見到昱豎,原本是想和昱豎示好,手剛伸向昱豎的肩,聽到男人這話後,将臉猛的轉了過來,手也收了回來,看向那人,神色陡轉陰鸷,眼裡的光變得犀利非常,甚至有了鋒芒,伸到袖子裡不知道抓了什麼。
男人認為他隻是個孩子,再怎麼脾氣差勁,也沒有什麼辦法對付他,隻要這個人,他一邊想着,一邊看向昱橫,隻要這個人不出手就好,都是一起的人,他十分自負的認為這人肯定不會出手。
看着這人輕慢的狂妄表情,昱橫眼皮一跳,倏地扶腰,剛想去摸什麼,還沒摸到,就看到眼前一道銀光閃過,該死的男人真的死了,他的咽喉處深深的紮進了一根細長的銀針,隐隐有血絲沁出。
昱橫心頭一沉,他搶步上前,伸手一探,男人已經沒了生息,扭頭去看兩個小孩,神色沉郁,厲聲喝道:“誰叫你動的手?”
男孩沒吭聲,用一種極為倨傲的神情看向昱豎,似乎在說,我替你殺了人,你要不要感謝我?
昱橫察覺到他目光的的銳利,意識到這個小孩不是一般的善茬,厲聲再問:“你為何要殺他,他可沒殺過人。”
男孩譏诮一笑,雙手抱在胸前,一臉不屑的道:“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對了,你們都是妄加國的兵,是一起的,不過,你聽到沒,他剛才用他的惡言惡語在殺人。”
昱豎别過臉去,臉上浮起了微笑的表情,看向前方,像是有了報複的快感,他心裡很暢快,從未有過的舒坦,隻是這樣的表情昱橫和男孩都沒看到。
這時,巷口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男孩如法炮制,雙腿半蹲,指間已經夾着第二根銀針,有了蓄勢待發的專注表情。
“你幹什麼,又要殺人,人家都還沒說話。”昱橫心緒混亂,疾步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去奪銀針。
“如果看到屍體,我們都完了。”男孩飛快的回答,滿不在乎的表情浮在臉上,他一個箭步轉到了昱豎身後,昱橫猝不及防,抓了個空。
就在這轉身之間,男孩右手一動,手裡的銀針已經甩出,如鋼釘一般,帶着風聲,直直的刺向巷口。
馬蹄高高揚起,嘶鳴聲頓起,昱橫下意識的将兩個孩子攔在身後,心道不好,這下要壞事,又要死人了,這次會堂而皇之的死在街邊,目标就更大了。
他心頭忽上忽下時,一匹白鬃駿馬拐了進來,昱橫瞬間瞪大了眼睛,看到的卻是騎在馬上的晴無夜,人好端端的坐在馬上,手卻舉了起來,指間銀光閃閃,烈日之下更為刺目,晴無夜将那根細細的銀針輕而易舉的收入囊中。
昱橫聽到身後有響動,還沒回頭去看,就聽見昱豎在他身後喊:“他要跑。”
昱橫的腳幾乎是自發的在牆頭上一蹬,身體騰空而起,飛鳥一般的向後躍去,右手就這麼準确無誤的薅住了男孩的後衣領,以一種别扭的姿勢再次抓住了他。
昱橫的雙腳這才站定,男孩的臉被轉過來的時候,表情還是僵的,像是不敢相信這兩人的功夫竟然都這麼好,還同時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尤其是昱橫,剛才不顯山不露水,男孩還以為這個漂亮男人來當兵,其實是來軍營混吃等死的,這人最多就是跑的快點,抓到自己完全是他的運氣,這一出手真沒想到還真有那麼兩下子。
晴無夜甩蹬下馬,疾走幾步,目光落在了橫在巷子中央的男人屍體上,眉頭緊蹙,聲色俱厲:“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殺了他?”
那根銀針現在平躺在晴無夜的掌心,他把視線挪到了男孩的臉上,積威甚重,男孩一開始和他對視,但不消片刻,就承受不住這樣的逼視,轉身又想跑,領子這邊還被昱橫牢牢抓住,晴無夜神色冷峻,刨根問底道:“你為什麼要殺了他?”
男孩沒吭聲,小臉闆的嚴肅,昱橫能感覺到男孩不想表露在外的瑟縮,剛想出口安慰,昱豎卻哆哆嗦嗦的走了出來,指着地上的屍體,委屈的道:“晴,晴哥哥,他說我爹娘該死。”
聽到外面有喧嘩聲,晴無夜來不及說其他的,斂了怒意,催促道:“趕緊藏起來,大部隊已經進城了。”
其實昱橫看到晴無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掃視了一圈,看到巷子盡頭,有一戶人家的門是開着的,也确定裡面沒有人。
昱橫松開男孩,背起屍體就朝屋裡跑,屍體剛拖進去,遠遠的聽到晴無夜在說話:“這裡不用看了,我看過了,也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