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我們偉大友誼的開端!”黎生生高舉起雙手,躁期的她擁有着無法被消耗殆盡的熱血沸騰,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勒港四人組,專門斬妖除魔。”
“沒有人要跟你斬妖除魔。”祈随安拎着蛋糕,用自己綁着紗布的手,勉強握着自己沒電變成闆磚的手機,很随口地說,“傷還沒好,下次吧。”
“四人組?”辜嘉甯笑得不行,“所以我們誰是悟空誰是八戒?”
“不不不!”
黎生生搖着手指,很誇張地說,“沒有人當猴子當豬當馬,我們都要當人,頂天立地的……人。”
然後她開始給她們分配角色。
指着睡眼惺忪,但還是勉強撐住眼皮,認真傾聽她亂七八糟的想法的辜嘉甯——“你是人。”
接下來指着自己——“我是病人。”
然後是,拎着蓮燈,穿着紅裙,一直沒有說話,隻是漫不經心地低眼,看着自己靴上鞋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童羨初——“Iris姐姐是瘋人。”
最後,在她們中間轉悠着的食指,終于隔空,落到了祈随安眉心那一點紅痣上,猶豫了半秒,似乎在絞盡腦汁想到底要給她安個什麼名頭,最後轉了轉眼珠子,說——
“這是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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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黎生生借此名義,要求今夜永不停歇。而還沒等她計劃好從警局出來之後的下一個斬妖除魔的行程,肚子就已經咕咕叫了起來。于是她要求——先食飯。
出乎意料的是。
睡眼惺忪的辜嘉甯竟然表示同意,“我感覺就算今天晚上回去也睡不着,也确實有點肚子餓了,還挺想除點‘豬腰’的,當然‘羊腰’也不錯。”
童羨初也沒有對黎生生擅自安在自己頭上的“瘋人”名頭,産生任何不滿,也從來不會考慮現在的時機合不合适的态度,很理所當然地看向祈随安。
祈随安從來不懼怕自己成為掃興的那一個,但就在她要開口說“你們去吧”的那個瞬間,她突然想到自己拎在手裡一動未動的蛋糕,以及被童羨初一整個晚上都提在手裡的那個蓮燈,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那就先去我那裡吧。”
她住處有個天台,剛開始搬進來的時候,房東就給她介紹,這裡很适合燒烤,并且送了她全套燒烤工具,因為她一次性付清了兩年房租。
祈随安沒想過真的會有“今夜永不停歇”。但某種程度上,她又想,也許這個夜晚的确足夠奇特,不應該就此結束。
将買來的紅色夾竹桃蛋糕放在冰箱裡,趁辜嘉甯和黎生生研究點外賣食材的空隙,祈随安靠到天台邊上,雙手往外伸,感受了一下空氣中的水汽,看着天邊近在咫尺的雲,忽然想再抽支煙。
已經将近淩晨四點,從高處往下望,整座城市漆黑一團,綴着零散霓虹。不知道勒港的天什麼時候會亮。她慢悠悠地往外面吐出一口煙。
煙霧盤繞起來,與另一股被吐出來的煙糾纏在一起。她擡眼,隔着乳白色的煙霧,便看到了另一股煙的源頭——
女人微微分開的紅唇。
每一次她吐煙,唇型看上去,總是像給出一個無關緊要的吻。
在煙霧散開之前,祈随安移開視線。但是還是能感覺到,童羨初在望着她。她總是這樣望着她,毫不掩飾,像是終有一天要把她的這顆心剝開來,看得一清二楚,然後再吞吃入腹。
不過祈随安不太在意。
活了三十多年,她遇到過許多個用這種眼神看她的人。無論對方究竟是出于什麼目的,想從她這裡得到些什麼。目前為止,她都不會幹涉,也不會采取強硬手段進行較量,大部分時候,她都願意和對方和諧共處,因為她覺得無所謂。因為每一個這樣的人,最終都會離開。
然後她聽見童羨初冷不丁地說,“你現在還真挺像個菩薩的。”
“是嗎?”祈随安笑出聲。
她知道對方是在說她額頭上的吉祥痣,但也沒去抹。不知道經過一整晚的驚心動魄,淌了那麼多冷汗,那吉祥痣會變成怎樣狼狽的模樣?
或許童羨初比她看得更清楚。
她這麼想着,就看到女人紅唇輕啟,“你是不是還會每年往地球的另外一個角落匿名捐款?”
祈随安倒在水泥欄杆上笑,“我的确是每年都給李清修女所在的修道院捐款。”
“李清修女?”童羨初似乎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姓名産生興趣,“這是誰?”
祈随安撚住煙蒂,往上吐了口煙,“她收養了我,十幾年前就去世了。”
童羨初突然不說話。
很緩慢地吐了口煙,然後沒有其他動作,隻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似是正在短暫地,被她遲來地給出去的事實而感到訝異。
祈随安沒太糾結這種訝異的來源,其實也不是故意隐瞞,隻是沒有說的必要。
她既不喜歡在别人說出經曆的時候,也轉而傾吐出自己的人生,她認為這對心理醫生來說是大忌,又或者是說,正是因為這個特質,她才适合成為一名心理醫生。當然,她也不喜歡遇到一個随時會離去的人,就在對方面前先進行一個從零到三十一的自我介紹。
但她并不回避這件事。她心裡有根線,碰到那個時間點,該說,想說,自然而然就說了。
“雖然是收養,但可能也和童小姐有點不一樣。”迷離的煙飄繞起來。她将視線轉向童羨初,聲音尤其溫和地說,
“我是個棄嬰。”
空氣中好像生起了細雨,雨絲裹着煙絲,飄繞在她們中間。
把話說完,祈随安沒有等待童羨初給她反應,而是又自顧自地咬住煙蒂,讓香煙的味道慢慢填滿自己的鼻腔和肺。
就在她以為非同一般的童羨初,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件事的時候,童羨初突然出聲了——
“曾經。”
“什麼?”
一口煙從肺裡吐出來的時間,童羨初望着她,強調的語氣,“你曾經是個棄嬰。”
“好吧童小姐。”
祈随安低頭笑着,像是在說一個天大的謊言,
“我曾經是一個棄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