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難得的陰天,雲朵黑壓壓地墜在天上,似乎昭示着一場傾盆大雨的到來。諾拉就是在這個日子裡,逃離了他的噩夢之地。
沒爹沒娘,隻有一個五毒俱全的大伯,諾拉就跟着他長到了十歲。看着出落得日益标志的諾拉,和逐漸清貧的家,大伯做出了一個決定——把諾拉賣給了路過的表演團。
此後諾拉連字面意義上的家都沒了,一直跟着表演團四處漂泊。表演團的大家都對他很好,隻要他認真學習表演,就不會打他罵他,還會給他飯吃。
諾拉唯一不太滿意的地方,就是他們會給他打針,還會給他吃藥,可是他明明沒有生病。不過他從小就知道,得到什麼就要失去些什麼,這樣才公平。就像小時候大伯喝得醉醺醺地打了他之後,就會讓他吃一頓飽飯。
等到他十三四歲,才漸漸發現了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服用的藥是什麼。正是發育的年紀,可他卻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樣,不長胡子,骨架纖細,皮膚也膩滑。再過一段時間,他開始有了女孩子的性别特征……
表演團的團長老了,不想幹這辛苦又薄利的活了,竟然想把他們都賣到另一個劇院去。那天,諾拉在門口恰巧聽見了老團長和劇院的人談話,得知了這個消息的他,在久積的憤恨之下選擇了逃跑。
不幸的是,跑離表演團沒多久,就被人發現了。
陰沉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沉悶的雷聲敲擊在他的心裡,老破的街區彌漫着大雨将傾的潮濕氣味。
諾拉聽見了幾個熟悉又粗暴的聲音,就在他來時路上的幾十米處。
不能被他們抓回去,否則等待他的就是一場慘無人道的毒打,以及前路未知的發賣處境。諾拉雙手緊緊握拳,指甲陷進肉裡,疼痛提醒他,要保持冷靜,尋找出路。
繼續向前跑是不行了,以他的身體素質,肯定跑不過那些人,還沒出這條街,就會被抓住。
諾拉把目光放在了左邊的灰色老舊居民樓上。他心一橫,轉身往樓上去,然後敲了敲二樓的門。
求你了,一定要開門,救我。諾拉嘴唇顫抖着,死死盯着眼前的生鏽鐵門。
就在身後的罵聲越來越近時,眼前的門終于被拉開了一條縫。
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警惕地看着他,眼神像一把刀子,諾拉的心害怕地一顫。
可他還是開口了:“有人要抓我,我能借你家躲躲嗎?”
男孩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打量了他一番。
“他們就快來了,求求你,幫我。”諾拉的臉色煞白,聲音着抖。
似乎是确定了他沒有什麼危險性,男孩終于把門拉開了一半:“進來。”
諾拉緊跟他身後,一進門就忍不住開始哭,不敢太大聲,隻能咬着嘴唇,發出小動物般的啜泣。
男孩看見他這副樣子,小臉上的眉毛皺了皺,竟有一種成年人般的神情。
“别哭了。”他看上去不耐煩,聲音卻平穩,還給諾拉扯了一張紙。
諾拉擦了擦眼淚,這才意識到兩人年齡差不多,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才跟他介紹自己,講了現在的情況。
叫“阿洋”的男孩聽了,臉色凝重,說:“他們會找到這裡來的。”
諾拉能想到的事,他們肯定也能想到。等他們沿着直線追出去不遠,還沒見到諾拉的人影,就會開始搜查居民樓。
“那你會把我交出去嗎?”
阿洋沉默了一下,随後竟然沖着他笑了:“當然會啊,你可真是個大麻煩。”
諾拉聽完他的話,啪的一聲跌坐在小椅子上,面色如紙。
阿洋嗤笑一聲,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号碼。
諾拉沒心思聽他在說什麼,呆呆地看着前面出神。阿洋家似乎隻有他一個人住,甚至家具陳設還不如諾拉大伯家,但是比他大伯家整潔。
确實,他就是個大麻煩,他有什麼理由讓一個同齡的可憐小孩跟他一起遭殃呢?
窗外開始刮風,風聲像是某種野獸的嘶吼,尖嘯着,抓撓着。
阿洋家的窗戶被風吹得“砰”地一聲發出巨響,正在這時,他家的門也被重重的拍打了。
他們來了。
諾拉心如死灰地閉上眼睛。
阿洋拴好窗戶,拉開了門。
“Kent哥。”阿洋喊了來人一聲。
諾拉猛地睜開眼睛,看向門口。隻見門口站着一個陌生的男人,身材高大,露出的胳膊肌肉贲張,眉毛濃密。
看上去竟然比追他的那夥人還要危險。
被稱作Kent哥的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下次那單活,你幫我接了。”
阿洋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煙,熟練地遞給他:“嗯,沒問題。”
Kent走進來,瞥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諾拉,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諾拉自然也不敢主動開口,三人就這樣僵持着。
時鐘滴滴答答地走着,窗外開始下起細細密密的小雨。
過了約莫十分鐘,門外還是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