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了十分鐘後,溫禮和巫維回到教室。
兩人在門口打報告,老師問他們去哪,溫禮如實回答。陣陣私語聲從底下傳來,她攥緊手指,當沒聽見。
整個下午,她都悶悶不樂,如同窗戶外的天氣,布滿烏雲。
蔣讓也是一樣。
兩個人像是憋着一股勁兒。
天氣越來越糟糕,窗戶外的風聲像野獸的低鳴,操場的落葉被卷入空中,瘋狂打着旋。
一場暴風雨即将來臨。
校門口的攤販撤了一大半,隻餘下零星幾個,狹窄的道路一下子寬闊起來,顯得格外冷清。
溫禮路過賣蘋果的攤子,腳步遲疑了下,又折回去。
“老闆,蘋果多少錢一個?”
“10塊。”老闆說。
溫禮裝作猶豫的模樣:“這麼貴……能便宜點嗎?”
“姑娘,光這個盒子,就要五塊錢嘞。”老闆不肯松口。
溫禮看向那個包裝盒,是一個木質的方形帶扣禮盒,純色的,沒有圖案,比起旁邊那些花裡胡哨的紙盒子,她一眼就相中這個。
就是有點貴。
十塊錢在水果店能買三四個呢。
而且,她也沒有特别想買。
溫禮“哦”了聲,不再讨價還價:“那算了。”
說完打算走,老闆就在這時叫住她:“哎,算了,看你是個學生,5塊錢給你吧,馬上要下雨了,剩下這幾個估計也賣不出了。”
溫禮卻又猶豫了。
她看向校門口的方向,依舊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情沉入谷底。
“姑娘,不能再少了。”老闆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還想還價。
溫禮收回視線,從口袋裡摸出五塊錢遞過來:“買一個吧。”
大不了她自己吃。
付完錢,老闆替她裝進袋子裡,溫禮道了聲謝,提着袋子往公交站台走。沒走兩步,身後忽然有人喊她的小名:“木子。”
那聲音,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像來自遙遠的地方,又像是來自夢境,虛無缥缈。
溫禮停住腳,倏地回頭,時光仿佛被誰按了倒退鍵,記憶裡的那個熟悉的身影,此刻就站在校門口的大樹下,笑着看她。
“媽媽……”她鼻腔湧出一陣酸意,聲音哽咽,“你,你怎麼突然來了?”
李蓉拎包走近,身穿褐色針織長裙,她年近四十,臉上卻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迹。大半年不見,她剪了短發,将她身上那股柔和的氣息掩蓋幾分,更顯大氣。
“你外婆前幾天生病,我回了青垣一趟,順道過來看看你。”李蓉說。
“外婆怎麼了?”溫禮擔憂地問。
“已經沒事了,小感冒。”李蓉說完,上下打量着她,“怎麼瘦了?學校夥食不好?”
溫禮搖頭,簡短地回答:“還可以。”
李蓉看她一眼,目光有些複雜。她隐約覺得溫禮今天情緒不太對,像是心裡藏着事情。
三年前,她因為工作調入J市,離這裡一千多公裡,一年見不上幾回,再加上溫禮慢慢長大,進入青春期,彼此之間有了代溝,兩人交流少之又少,關系愈發淡薄。
以前小姑娘還會在電話裡哭着問“什麼時候來看她”,後來慢慢地,再也沒聽她問過。
思及此,李蓉歎口氣,有點無從下手的局促。
風聲漸急,天邊最後一簇光被烏雲吞噬,雷聲滾滾。
“要下雨了,我們先去吃飯。”李蓉說着,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兩人上車後,李蓉報了一個地址,是市中心一家購物中心,離半夏小區也不遠,十來分鐘的路程。
車内開了暖氣,劣質的香水味中裹雜着淡淡的煙味,讓人不适。
李蓉揉了揉鼻尖,照舊問了幾句。提到成績,她略微蹙眉,斟酌片刻,仍是沒說重話,隻說讓她盡力。
言辭與溫明哲說的幾乎無異。
大抵是他們覺得,自己的婚姻給她帶來了很多委屈和痛楚,所以在其他方面,都是盡力彌補她,不願給她壓力。
可越是這樣,溫禮心裡越是難受。
她攥緊書包袋子,悶聲應了一句,扭頭看向窗外。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廳。
雖然是晚飯高峰期,但因為天氣原因,餐廳裡人并不多。
李蓉選了一個靠窗戶的沙發卡座,沙發皮質柔軟,一落座,陷進去一大塊。服務員拿了兩個菜單過來,溫禮随手翻了幾下,英文偏多,菜名也都沒聽過。
她托腮看向落地窗外,那裡是一個露天的小型遊樂園。
顔色鮮豔的海洋球鋪滿整個空地,蹦床的小身影起起落落,一片歡聲笑語。
圍欄旁站了一排家長,耐心地等待小孩們電量耗盡。
在溫禮出神的間隙,李蓉擡手喚來服務員,語氣從容地點完了前菜和主菜。到甜點時,她停頓了一下,詢問溫禮的意見。
溫禮拉回飄遠的思緒,翻到甜品那一頁,目光一個個掃過去,并無特别喜歡的。
“漂浮之島。”她挑了一個名字特别的,合上菜單。
很快,一道道菜上來。
牛排分量很大,還配了意面和薯條。
溫禮傻眼:“是不是太多了?”
“你現在正長身體,吃多點沒事。”李蓉瞥了瞥她纖瘦的胳膊,叮囑道,“别學那些女生,一味地追求瘦。”
“我沒有,就是吃不胖。”她反駁。
李蓉想起一些舊事,神情近乎溫柔:“你小時候啊,長得特别胖,那會兒我還擔心,怕你長大了變成一個胖子,醫生都說讓我給你控制飯量。”
聽李蓉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溫禮覺得新奇,嘴角也彎起來:“媽媽,這是幾歲的事情?”
李蓉眯眼回憶:“差不多三歲吧。”
三歲啊,好久遠的事情,她完全記不清。
“那麼小就要我減肥?”溫禮訝然。
李蓉噗嗤一笑:“可不是,那會兒你剛上幼兒園,一回來就找東西吃,有時候還偷吃冰箱的米飯,被我發現,你就哭着撒嬌,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