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來得比較早,下了車,天色漸暗。遠處那片宛如潑墨的晚霞,正一點點融進青灰色的天空裡。
“巫維說的事,你怎麼想?”蔣讓突然開口。
溫禮腳步一頓,沒反應過來:“……什麼事?”
“你是魚嗎?”蔣讓睨着她,懷疑她在裝傻。
溫禮愣了兩秒,才領悟過來——魚的記憶隻有七秒。
這人是在拐彎抹角地說她呢。
她眯着眼回憶,下午跟巫維聊了許久,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
想起他出現的時間點,溫禮隐約有了猜測,遲疑道:“你是問,換座位的事?”
蔣讓反問:“難不成還有别的事?”
“……沒有。”溫禮搖頭,含糊其辭地回,“還早呢,那麼遙遠的事情,現在也說不準。”
“想或者不想,這麼難回答?”
溫禮擡頭,見他眉頭輕蹙,表情不似往常那樣漫不經心,語氣也頗有幾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着,一時間怔住。
“我覺得,班長的提議還不錯。”她慢吞吞地說,邊說邊打量他的臉色。
蔣讓呵笑一聲,語氣聽不出喜怒:“說說看,哪裡不錯?”
溫禮摸不準他的意思,但還是如實回:“他成績好。”
“就因為這?”
“對啊,不然呢?”
見她一臉坦誠,蔣讓臉色有所緩和,甚至隐約有了點笑意,但說的話卻十分不客氣:“學習不是你自己的事?他成績好能幫你也考第一?”
“……”
“……又沒說要他幫我考,互幫互助不行啊?”
“行,”蔣讓笑,“就怕他沒這個機會。”
溫禮雲裡霧裡:“什麼機會?”
蔣讓揉了揉她的頭發,正想說什麼,餘光忽然瞥見小區門口停下來一輛黑色轎車。
他下意識看過去,目光一凝,動作蓦地僵住。
腦袋上作亂的手忽然停住不動,溫禮詫異地擡頭,見他發怔,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車裡走出來的女人,是蔣清雅。
她拉着一個行李箱,像是從外地回來,站在路邊彎着腰跟車裡的男人說話。
車窗搖下來一大半,溫禮看見那個男人的臉,正是之前在餐廳裡看到的那位。兩人舉止有些親密,旁若無人地說話,甚至都沒看到他們。
蔣阿姨……談戀愛了嗎?
溫禮正出神,蔣讓已經收回了手,大步流星地往小區裡走。她一路小跑追上去,到樓下大門時拽了下他:“蔣讓,你沒事吧?”
蔣讓腳步一頓,身影晃了一下才穩住。溫禮這才看見他臉色陰沉,渾身散發着低氣壓,整個人異常沉默。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站着,時間消無聲息流逝。
“沒什麼,走了。”
最終,他還是沒解釋,轉身走進單元樓。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男生削瘦的身形在樓道裡拐了個彎,很快就看不見了。
回到家,溫明哲正在廚房裡做飯。
聽到開門聲,他從廚房裡探出半個身子,濕哒哒的手在圍裙上抹了兩下:“木子回來了?餓了吧?我再炒個菜,就可以開飯了。”
溫禮嗯了聲,換了拖鞋回卧室。
再出來時,溫明哲正端着菜從廚房裡出來,他沖沙發上的溫淼喊:“三水,去叫你媽媽起床吃飯。”
溫淼看電視看的入迷,沒聽見似的。溫禮歎氣,走到主卧旁敲了敲門。
第三遍時,裡面的人才應她一聲。
等宮文秀從房間裡出來,已經是五分鐘之後的事情了。
她氣色還沒完全恢複,臉頰凹下去一點。溫淼倒是恢複得比較快,像是餓了很久,又或者是今天的飯菜合胃口,他吃完一碗又加了半碗飯。
“爸,你這次回來待多久?”溫禮問。
溫明哲吃的很快,飯碗已經見底,他笑起來:“怎麼,爸爸剛回來就要趕我走?”
“當然不是!”溫禮反駁,眼眶有些紅。
“開個玩笑,怎麼還哭了?”溫明哲摸了摸她的頭。
“沒哭……辣的。”
考慮到宮文秀和溫淼剛出院,今天的飯菜偏清淡,都沒有辣椒,顯然不可能是辣的。
溫明哲也沒拆穿她拙劣的謊言,語氣柔和下來:“請了一周的假,不出意外的話,能趕上溫淼生日。”
“爸爸,我要去遊樂園,我還要遙控車!”溫淼從椅子上跳下來,撲進溫明哲的懷裡。
“行,給你買。”溫明哲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掂了掂他的體重,“長胖不少,爸爸已經抱不動了。”
宮文秀臉上挂着笑,心情看上去不錯:“你是抱的太少了,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沒我力氣大?”
溫明哲也笑,眼角的細紋愈發明顯,他常年在工地,皮膚黝黑粗糙,笑容卻是溫柔的。
“三水多少斤了?”
“四十多斤吧,有段時間沒稱了。”
“身高呢?”
宮文秀說沒量,溫明哲抱着溫淼去卧室,出來時笑眯眯的:“超一米二了,下次去遊樂園要買票了。”
“可不是,費錢呢。”
兩人聊了很久,從家長裡短到聊到育兒模式,再到給溫淼挑學校,偶爾意見不同争執幾句,但最終都是溫明哲妥協。
溫禮悶聲吃飯,這些事情她插不上嘴,更何況,此刻的氛圍很好,她不打算打破這份甯靜。
吃完飯,溫明哲洗碗,溫禮怕他太辛苦,撸起袖子去廚房幫忙,下一秒被父親推出來:“你去寫作業,家務活兒不用你幹。”
溫禮沒強求,擦幹淨手回了房間。
攤開作業,心卻始終沒辦法靜下來,她低頭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回過神時才發覺她寫了一整頁的“蔣讓”。
門外傳來敲門聲,父親的聲音響起:“木子,我進來了。”
她胡亂地将草稿紙塞到作業本下面,應了聲,埋頭在試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