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
他的神志被痛楚一點點抽絲剝繭,整個人宛若搖搖欲墜,立于生死之際,他的嗓音喑啞:“姜娘子,你果然來了。”
可惜這話太過于輕微,不僅沒能讓姜時願聽到,而也耗光了他所有的氣力,再無任何知覺,傾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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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帶中剛剛燃起第一縷炊煙,慢慢地,家家戶戶中陸續有人抗着田鋤,挎着木盤走向各自的一畝三分地,融入這三水墨畫之中。
倏然,這安逸祥和之景,被一聲雜音打破,那粗曠的嗓門和陰陽怪氣的語調一聽就是何氏。
何氏叩着門:“姜時願,趕緊把門開開,你自己看看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不起來下地幹活呢,這成圈的雞還沒喂呢!”
隔着木門,傳來幾聲悶聲的咳嗽。“實在是不好意思,姨娘。今日突發高熱,身子不爽,渾身酸疼得很,連下榻的力氣也沒有了。”
何氏豎着眉頭:“你不是大夫嗎,還會生病?我看你這是故意偷懶找得借口吧,看門我瞧瞧。”
“說笑了,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啊。姨娘若是不信我,時願開門就是,隻不過怕将病氣渡給你。”話末,這咳嗽聲愈發劇烈,聽這聲好似将嗓子咳出血般,嗓音也沙啞地不成人樣。
這下何氏是真的有點信了,一則聽這動靜不像裝得,二就是姜時願入住她家後是勤勤懇懇,言行舉止間那畢恭畢敬、低聲下氣的态度簡直是把自己當恩人似的。瞧她溫順安分的樣子,也不像是會騙人的。
“算我做回善事,你就好生養着吧,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我身上可沒有銀子給你抓草藥。”何氏終于大發慈悲道,拔步離去之時,正巧遇上了端着水盆匆匆趕去姜時願屋中的,斜睨着眼啧了聲, “臭丫頭,你可真舍得啊,為了姜時願打滿了整整一盆的水,不知水有多貴啊。”
三七沒有吭聲,默默地白了一眼,飛快得掩門進了屋内。
明窗淨幾,竹榻茶爐。
灼眼的光線随着木門的打開撲灑入室内,被且榻前的飄然的紗幔削去一半,帳幔上隐隐約約透着一位男子颀長的身形。而着着素雅白衣的女子坐在格子窗前安安靜靜地搗藥,那一段從薄紗群衫下露出的腕骨沐在日光下,清瘦勻稱,就似通透的寶玉般,好看極了。
“砰”的一聲,瞞着水盆被地擱在的木幾上,水光四濺,零星一點還濺到了帳幔之上。
三七先将帕子泡進水裡,然後想到了何氏的嘴臉,雙手用力地反擰着帕子,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墜:“少讓姐姐幹一天活,我這姨娘就好似欠了八百兩銀子似的。按我說,姐姐你就幹脆多裝幾天病,也偷下懶。”
何氏多精啊,豈是那麼好糊弄的,估計這點詭計瞞不了多久。
姜時願道:“我騙何氏重病,就是為了掩藏他的存在。”
她笑了笑,掀起帳幔,青年的睡顔呈現她的眼下,他臉色慘白如冷玉,額前幾縷碎發微垂而下,身上青綢裡衣因為汗水浸濕而變得更加貼身,嚴絲合縫地貼着他的肌理,更顯得行雲流水、噴張勃發。明明重疾纏身的虛弱之資,可他偏偏将他此弱态融在他的優勢之中,清俊儒雅之中又有種不可言述的妖治。
三七更是見看清榻上之人的美貌後,驚訝地久久都不出話來,這世上還有生得這麼好的人,簡直就是畫中仙清逸絕塵。
再次開口,三七也難掩她的激動:“姐姐,你确定他就是白無常口中的沈氏餘孤嗎?”
“八九不離十。” 姜時願看着三七,一顆碧綠玉石落在三七的掌中,上刻有笠書“沈”,“這是我在沈公子昏迷後,從他身上搜到的,這塊玉石應該是他家族祖傳的信物。”
“天下信沈的人家這麼多,這個沈氏到底是指哪家啊?還有,為什麼觀音廟中的三位殺手要他的命呢?”三七問。
姜時願搖搖頭,關于榻上之人她唯有的了解,隻有他姓沈這一條線索,至于他出自哪個沈家,全名叫什麼,還有過往,全部一無所知。
“一切的疑問,隻有等沈公子醒來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