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完,她如釋重負,閉了閉眼,徹底扭過了頭。
然而她快速說出口的一句話讓雨蔓一愣。
褚梨說,她需要人陪,所以,這是給她看照片的最終目的嗎?
話一出口,好像也沒那麼難了,褚梨沒看雨蔓,視線長久停留在窗外,“我早說過希望你能陪我,不是你工作以外的全部時間給我就行,而是二十四小時,時時刻刻能和我在一起。”
褚梨的聲音很輕,聽在雨蔓耳朵裡又很重,她說:“在那座小縣城,我擁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們不讓我孤獨,不讓我寂寞,隻要我想,我的身邊可以一直有人陪着,後來,為了你,我和你來到江城,我的一切都抛下了,也都不要了,我隻剩下我自己,如今……我真的隻剩下我自己了。”
“你一定嫌我煩吧?”褚梨嗤笑,“打擾你工作,給你拖後腿,讓你工作後拖着一身疲憊還得面對我這個爛攤子,甚至見到我這個爛人!你的經紀人和助理應該在為你打抱不平,但是雨蔓,你自己數數我們一年能見到多少次面?”
褚梨特别怕孤獨,也特别怕被抛下。
從小被父母當成拖油瓶,在兩個人還沒各自組建新生活的時侯,已經把她當皮球踢,爸爸不願意帶,媽媽也不願意帶,後來雙方商量出了辦法,那就是把褚梨鎖在家裡。
小小的孩子,吃喝拉撒都在那個黑暗不見太陽的狹小出租屋,褚梨身上髒的可怕,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告訴,幫助她,女孩子應該漂漂亮亮,幹幹淨淨的。
後來兩人離婚,更是沒人稀罕褚梨,褚梨的父母生她時年齡非常小,兩人早早辍學結婚,等離婚的時候也才不到二十五歲,分開時誰都不要她。
褚梨哭着跪下求他們帶她走,兩人離開的背影決絕,沒有一個人回頭。
外公外婆不喜歡她,因為他們從來不喜歡褚梨的媽媽,覺得她叛逆不識管教,褚梨的爺爺奶奶也不喜歡她,因為她和媽媽長得像,爺爺奶奶覺得是她媽帶壞了她爸。
小時候天天打架,因為她家裡天天打架,學校叫家長,褚梨家長從來不去,連帶着老師也覺得她這個小孩問題很大。
生活在暴力的家庭,沒有人教,褚梨也是暴力的,暴力的同時,誰都離她遠遠的,因為沒人敢和她這樣喜怒無常的人靠近。
等初中高中,有些“壞學生”不喜歡學習,腦子裡都是混社會,褚梨父親因為不滿前妻找的人比他好不說,還在他面前炫耀,憤怒之下殺了對方。
褚梨因為自身的實力和這樣的“資曆”,順理成章成為了他們的老大,然後她帶的團體,在上學時成了“臭名昭著”的代表。
雨蔓不喜歡。
不僅不喜歡,可以說是相當排斥。
她從褚梨依舊住着的那間出租屋裡知道了點皮毛,是房東和鄰居幫她拼湊了整個故事。
房東搬進了大房子,那間出租屋原本就掙不了幾個錢,她隻等着拆遷,後來看褚梨可憐,小姑娘顔色好看,走出去一定沒好下場,房子給她住好歹有個安全的住所。
後來褚梨追她花費的精力太多,再加上為了幫她家還債、供她讀書,和“兄弟們”聯系漸遠,再之後褚梨和雨蔓來了江城讀書,算是徹底擺脫了過去。
平衡在褚梨不做雨蔓助理時打破,幾年過去,裂縫漸深。
真正撕扯開這層外皮,其實褚梨已經千瘡百孔,雨蔓沒辦法指責她。
寂靜深夜,穿膛而過的風裹挾着泥土的濕氣鑽入鼻腔。
車廂裡一陣細火燃燒的聲音傳來,褚梨指尖夾着一根煙,她感冒還沒好,雨蔓轉頭盯了她一會兒,最終放棄了勸說的想法。
她們兩人心情煩躁時隻有兩個緩解辦法,一個是吸煙,另一個是□□,如果都不能緩解,那就雙重疊加,總能輕松些。
褚梨說:“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背叛你,我這麼寂寞,找個和你有點相似之處的人放在身邊,好歹不那麼像個怨婦。”
“雨蔓,你不在的那些日子裡,我有時候會照照鏡子,三十來歲的人了,也沒找到什麼人生意義……其實要什麼意義?開心不就行了?但我他媽一點都不開心。”
褚梨拍了拍雨蔓放在一旁的手背,盯着那個方向的臉上無悲無喜,“我看了你電腦上的計劃,之後要找工作是吧?簡曆都已經寫好了,都是業内有名的大公司,前途一片光明,但其實,和之前有什麼區别呢?你一天的時間,留給我的還是那麼點,晚上吃個飯,最多再上個床就已經半夜了,□□都得趕時間,你要我其他時間怎麼辦?”
漱漱風聲吹過,一室煙霧随風消散。
雨蔓終于找回點自己的聲音,她說:“小梨,你除了我還可以有自己的圈子,作者、粉絲……”
人的社會構成不能隻有另一半,整個世界的支撐也不應該隻剩下一個人,精神世界應該是豐富的,而不是貧乏的。
“可我他媽不想要别人!你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褚梨一隻手攥緊雨蔓胳膊,指尖深深陷進去,“那如果按照你說的,你又在和我鬧什麼?我有和她過份親密接觸嗎?我和她的關系有超越邊界嗎?還是說你在意的報備?隻這一項你就可以一直不回家?你也是在欺騙你自己罷了,因為你知道,我們的矛盾根本不在她!”
……
……
時間漫長如無邊無際,又好似隻過了一瞬。
激烈粗重的呼吸聲逐漸平穩,雨蔓做下決定,她回握褚梨因為汗濕而冰冷的手指,聲線平靜:“小梨,我不找其他工作了,我做你的助理,我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