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的早早染上了紅。
楚雲江坐在簡裝馬車上,跟幾位同僚一同去獵宮。上頭通知他們,霍司晟今年來皇陵旁的獵宮狩獵,為何會來這個閑置多年的獵宮,是因為想欣賞早紅的楓景。
他來到胡有元房中主動請纓去護衛,跟他有同樣的想法的不下百人,但,胡有元對他向來偏心,因此将他放入抽調名單裡。
半個時辰後,走進獵宮,見到獵宮裡總管。皇帝來獵宮,總管事忙,稍作幾句介紹,就将楚雲江幾人分散安排下去了。領到任務的楚雲江,大失所望,因為他的職責是--
值夜勤!
還是縮在獵宮外一處哨所裡值勤!
他朝腦海裡搜索一番,藍翼搜集來的信息裡提到,霍司晟沒有夜獵的習慣。
他見到霍司晟的可能性為零!
這将他最後一點希望掐滅。
楚雲江私下裡找到獵宮總管,提出想換崗,被無情拒絕了。無奈之下,他走一步算一步,頭天值夜勤還正常,第二天開始便進入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的狀态。
這樣蹉跎下去,二十天狩獵期什麼時候過了都不知道。
第四天的清晨換班後,楚雲江強打起精神借着拿東西的名義進入獵宮,預備與新總管太監來一場偶遇。
他走到廚房門口窗戶旁,夥房師傅們正在忙碌,鍋裡騰騰升着熱氣,一個年輕的小太監背對着他正在吩咐,要将霍司晟獵守的獐子烤了。
前總管太監管理國庫鑰匙不利被處罰趕出宮,徒弟小栗子上位成為新的總管太監。聽他說話語氣寬和,看樣子是個好相處的人。
吩咐完畢,小栗子向廚房要了一碗羹湯,便轉身擡腳出門。見狀,楚雲江立馬快步上前,在小栗子半隻腳踏出門時候,怼着撞了上去。
羹湯全數傾倒在楚雲江的懷裡,湯汁順着胸口往下落滴滴答答。
楚雲江裝作撞痛了,捂着胸口,微微皺眉閉眼:“哎喲!對不住!”
小栗子端着差點砸碎的空碗,不悅的抿緊嘴巴。擡起臉正想說些什麼,便被一張臉迷了眼睛,嘴巴微微張開,責怪的話咽回肚子裡,隻輕飄飄說了一句:“你是故意的吧!”
!
被戳穿的楚雲江頓在當場!有這麼明顯嗎?
幾息之間,他反應過來,裝作驚訝:“大總管!”随即誠惶誠恐的擡起衣袖,要給小栗子擦幹淨胸口濺上的湯點,語氣帶着些許可憐:“我值了一夜的班餓得肚子痛,走得急了點,我不是故意的。”
小栗子不欲糾纏,擺擺手:“算了,看不出來。”
本就是裝的楚雲江,馬上收回了手,彎眸含笑:“您人真好。”
有的人笑起來隻是笑,楚雲江笑起來,仿佛給人口裡塞了一口蜜糖。小栗子臉上陰氣随即散了幾分:“都是給陛下辦事的,沒什麼好不好的。”
楚雲江眉目舒展,親和道:“大總管是哪裡人啊?”
小栗子不冷不熱道:“叫我小栗子就好了。我是淮安人。”
楚雲江彎眸誇道:“難怪,淮安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今科狀元便是出自淮安。”
小栗子當上大總管後,阿谀奉承日日都聽,早已麻木,但楚雲江誇人的話說得并不露骨,有種非常真誠的感覺:“我哪能跟貴人相比!家裡窮沒得活路了,才送到宮裡挨了一刀。”
楚雲江拍拍小栗子的肩膀,就像平等的朋友一樣的說話:“旁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認為,你比狀元還頂用。”
小栗子一臉惶恐:“可不要折煞我了。”
“真是肺腑之言,您想啊,陛下吃穿用度是不是您負責?若陛下餓着肚子能處理政務嗎?若陛下出行沒有馬車,能舒适出行嗎?如果陛下難受了,還能好好處理國事嗎?”
“國事無法處理,那就會朝堂動蕩,乃至時局動蕩。您是陛下左手右手,我們煌國的如今的盛況離不開您默默付出,隻不過這些被大家忽視了而已。”
太監一直被人看不起,被罵是沒根的東西。因為是奴才,沒有人認為太監重要,打罵随意,不要了,換一個,跟阿貓阿狗一樣的可以随意丢棄。
小栗子被楚雲江這一番話,說得臉色潮紅,心中也升起了豪情萬丈,他也是有用的人!不比狀元差!
不過,他很快就鎮靜下來,接近他的人幾乎都是為了攀上陛下,這個漂亮的小侍衛也不例外,随口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楚雲江見小栗子問名字,知道有戲了,心中暗喜,故作随意:“我隻是小人物,不配在您面前留名。”
也不等小栗子再問,轉身就跑開了:“我回去換件衣裳。”
小栗子望着楚雲江的背影發怔,居然不是來攀關系的。在這短短一瞬間,小栗子油然而生一種,愧疚。
-
次日,楚雲江就從哨所被調到了獵宮一個閑差事上,誰幹的大家心照不宣。得此機會,楚雲江抽空就與小栗子聊上幾句,楚雲江會嘴甜會哄人,兩人的關系一日比一日好。
但始終沒有見到霍司晟。
楚雲江向小栗子抱怨在皇陵無趣,想回皇宮。小栗子拿他當兄弟,聞言,比他還積極籌劃,透露給楚雲江陛下的明日打獵路線,教他去那邊刷個好臉,得陛下青眼。
啟程時間,他正要值班,如果擅離職守,屆時不好解釋。于是,他選了霍司晟返程回來的路上蹲守。
站在楓樹林中眺望,一顆顆挺拔的紅楓立在地上,蜿蜒的道路拐彎,近處地面鋪着一條楓葉毯,路邊一側是山澗,澗上中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鵝卵石,潺潺流水從上面滾過,清幽而雅緻。
這裡原來沒有山澗,八年前京城突降暴雨,發生了山體滑坡,地勢改變,這裡便出現了一條溪澗。
也正是因為那場滑坡,導緻獵宮空置多年。
側耳聽,道路盡頭隻有鳥鳴,沒聽到馬蹄聲,霍司晟一行人還未過來。楚雲江站着幹等了一會,便覺疲乏,找了個澗旁的光滑石頭坐下,臉朝着溪澗,耳朵向後收集馬蹄聲。
天邊出現了一絲晚霞,霍司晟還未來,楚雲江洩氣的想,這條路上沒見着人,不代表他不會從其他路上回去,主子興緻來了,臨時變更路線的情況時有發生。
晚霞從一絲連成了一片,在地面洩下一片紅豔豔,楓樹林與山澗波光争相鬥紅。楚雲江前些日子沒休息好,枯坐等候無聊的緊,長長的打了個哈欠,眼皮打戰。
在第三次瞌睡點頭的時候,楚雲江輕輕拍臉打起精神,疲憊看向拐彎處,那裡空無一人,側耳傾聽,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