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五奈分前我已經給她發了消息,她現在應該馬上能到了。”
“那就好。噢,她沒有植入腦電系統,無法調用飛船的地磁加速,你讓誰接她過來的?沙法爾?”小心掩飾着自己觸手暗喜的變色,莫伊娜狀似不經意地問。
“沒人。我讓她坐自動駕駛的穿梭機來的。”
“你讓她一個人坐沒有駕駛員的穿梭機?!如果她是第一次乘坐類似的載具,不了解穿梭機結構,在慌張中一不小心拉動了座位下的緊急脫離拉杆……”
“冷靜,莫伊娜醫官,沒事的,我帶着她坐過幾次穿梭機,還教過她基本的駕駛原理。她并不害怕,而且開得很不錯……”
“你還讓她無證駕駛穿梭機?!”
……
——情況不妙。
雖然對外星人的諧音依舊一知半解,但當宋律走出鍊接港并走進船長室的那一刻,她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了莫伊娜和奎斯他爸身周的緊張氛圍。
以宋律薄弱而有限的社交經驗,她覺得這事可能又要賴她。不過好消息是,這不是她家,接下來不會是一場男女雙打,頂多被狠批一通。比如他們發現了她生理期還不消停悄悄跟沙法爾奎斯一起胡鬧,又或許在他們的文化裡可以上了兒子再上爹,但是上了爹又緊跟着上兒子就有點不禮貌了?
“宋律。”奎斯他爸——費佐·塔克提斯出聲把越想越怕的宋律從恐慌的泥沼中拉出,他的聲音堅硬又威嚴,就像一塊方方正正的驚堂木,讓她難以想象那些晚上差點被餅幹噎死、和她膩膩歪歪的可憐外星人和這個嚴肅的船長将軍是同一人,“我們覺得你應該有興趣知道接下來我們的航行計劃。我們會在中立自由港艾涅瑪斯進行全船補給,并在1個月循環内回到主星科萊尼,獲得仙女座聯合安理會和塔克裡聯邦的支持,搜尋并将你送回你的母星,與你們種族建立友好外交關系。”
“貝裡斯聯盟同樣會為你提供支助。”莫伊娜也不甘示弱,“艾涅瑪斯空間站就是我們的阿奎拉王子負責管理,那裡的醫療技術也非常先進,尤其在修克斯的方面。我們可以在那裡為你處理修克斯寄生的問題。”
“哇,真的嗎?好棒哦!謝謝謝謝!太感謝你們了!”用幾乎誇張的高音配合地捧場,維持着讨好笑容的宋律依舊沒有放下警惕。
果不其然,在短暫的停頓後,塔克提斯船長轉頭向莫伊娜:“你介意我和宋律單獨談談嗎?”
莫伊娜毫不猶豫地答:“考慮到多重因素,我很介意。”
費佐:“……”
沒有被困難打倒,費佐迅速轉頭向更好說話的目标:“那麼,宋律,你介意我單獨護送你回你房間嗎?”
“呃……”看看用蠕動的觸手和變換的膚色給自己暗示的莫伊娜,又看看努力在威嚴和求助之間找到個合适的頻率咕噜咕噜的費佐,宋律左右為難,試圖當個端水大師,“我是不介意啦,但是……”
“很好。”快步上前的費佐根本不給她說完的機會就将她一把拉起,直接向穿梭港沖去,“那我們快跑!”
莫伊娜壓根沒想到一位德高望重、成熟穩重的塔克裡将軍會突然做出如此有失禮儀、幼稚可笑的行為,當着她的面、就在她眼前。哪怕她對塔克裡的下限不抱任何希望,這也遠超了她的想象,以至于錯過了最佳起步時間,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憋笑的塔克裡将軍關上穿梭機的艙門。
“你喪失理智了嗎?!”憤怒地拍着駕駛室側窗口的貝裡斯醫療官已經準備用奏旋強行破窗阻攔,“讓宋律離開!!你這個又老又瘋的塔克裡人渣!!我就不該相信你!!你就像利珀爾的牙垢,我應該早就用次聲粉碎機把你……”
“冷靜點,莫伊娜醫療官。”沒想到對方會那麼抓狂,也怕對方會直接把整個穿梭機撕的稀巴爛——戰時和酒館的經驗告訴這位塔克裡将軍,永遠不要挑戰一個暴怒的貝裡斯人的奏旋能力——費佐不得不出聲安撫,“我隻是想跟宋律單獨談談。我向你保證我的腦神經沒有問題,心理也很健康,而且會在30奈分内把她送回她的艙室,平安無事,闆甲光亮。”
——她根本沒有闆甲你個蠢貨!莫伊娜·迷拉洋本準備這麼說,但還是讓他們走了。不是因為她相信這個矮星期的塔克裡人或者他的腦子,而是因為坐在他身邊望着他的宋律眼神。
緊張、擔心、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喜悅和信任。讓她想起了過去的時光——當瑞安娜·貝利希德還在她身邊的時光。
因為經常性的曲泡躍遷,她們的繁殖期總是容易錯開,而戰時能夠相會的時間總是如此珍貴而稀少,所以當時沖動的莫伊娜确實會偷偷用一些理論上有争議的處方藥,保證自己的繁殖期在她們相會時能夠吻合。
也有些時候,年輕的迷拉洋的違規行為會被抓住,她不解風情的上司甚至會在莫伊娜的休假期直接打來視頻聯絡,要求她對莎爾咗的異常用量進行解釋。每當這時,她的貝利希德就會躲在她桌子下面,用她粉色的觸肢悄悄纏住她的帶來安慰,并用和宋律一樣的眼神望着莫伊娜:
為莫伊娜可能會因此被罵甚至被處罰感到緊張害怕,卻又忍不住因為莫伊娜願意為她破壞規矩帶來小驚喜而開心地期待着。
莫伊娜不想也不能打破這個眼神,她無法承受讓它變為徹底的失望和難過給她帶來的痛苦。盡管每次想到她的貝利希德,莫伊娜就會更恨這些隻懂得掠奪的塔克裡一分;但越是想到她的小小科技兵,她就越無法狠心對有着同樣遭遇和眼神的宋律偶爾的放縱說“不”。畢竟,宋律是個那麼乖巧膽小的外星人,獨自一人在一艘舉目無親的外星飛船上,隻是被那群塔克裡人欺騙,有一點小小的塔克裡癖而已,她有什麼錯呢?
莫伊娜或許不能相信那些塔克裡人,但或許,或許她可以試着相信一下宋律的判斷和直覺。
……
“所以,等宋律回來的時候,我就出去向她求助。”奎斯再一次和自己新結交的朋友确認計劃。
“然後我就假裝修水管的時候被卡住了!”借用奎斯的高檔防水面漆塗上了自己面紋的沙法爾興奮地吐着信子,他感覺自己在這昂貴的塗料加持下全身鱗片都在閃閃發光,格外自信開朗。
眼看着一個活動信号即将來到門口,兩人再次檢查了一下彼此的妝容,确保每一顆水滴都在該在的位置,然後鼓勵地互相比了個中指。在艙門滑開的聲音中,沙法爾毅然決然地躺在地上、仰面鑽進了浴室牆壁打開的隔闆裡,而奎斯則一臉擔憂地推門而出:“不好了,宋律!我們想給你修水管但……”
貝裡斯醫療官沉默地看着陡然收聲的年輕塔克裡人,他濕漉漉的骨闆、鮮紅豔麗的防水面紋和不着片縷的精幹身材,就像一道古法制作的莫姆刺身,鮮美生猛——但很明顯不是給她準備的。
純黑的眼睛毫不掩飾地對這位小心思和莫姆身體一樣透明的塔克裡年輕人翻了個白眼,莫伊娜不确定對方能不能看出來,但至少他的諧音是變得格外拘謹無措起來。
“——你真的打算用這麼老掉牙的方式誘惑宋律嗎?”憋了許久,年長的貝裡斯着實沒憋住,“甚至在我年輕的那個時候都沒人會做這種事了。”
奎斯張口欲言,就聽見沙法爾的聲音悶悶地從浴室裡傳來:“救命——救命——我被卡住了,宋律,救命——”
沒想到她随口吐槽會如一個回旋镖把沙法爾連同當初撺掇他的自己一起和這位塔克裡人紮了個對穿,莫伊娜的觸手抽搐,黏膜色澤一變再變,然後果決地跳過了這個話題:“你有看見塔克提斯和宋律嗎?”
“呃……?”奎斯·塔克提斯不确定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是你,是另一個老的塔克提斯!”不耐煩地擺擺觸手,莫伊娜沒想到這個塔克裡人會呆到這個程度。
“哦,你是說我的父親和宋律。很抱歉,我沒有看到他們。請問是出什麼事了嗎?”
——我就知道不能相信這群塔克裡人!在内心暗罵的莫伊娜沉默地看着投影在視網膜上的幾個生命信号,和其他人不同,她有權限看到那些被标記隐藏的信号和代表的身份。代表費佐·塔克提斯的信号和宋律的信号正黏在一起,就在這個艙室——隻不過在被分隔出的另一半裡,而她隻有進入宋律艙室的許可。
“我可以去你的房間裡檢查一下嗎?”莫伊娜不抱希望地問。
“什麼?當然不行。除非您有什麼正當理由。”奎斯斷然拒絕。
“那個,有人嗎?我好像真的被卡住了……宋律?奎斯?能不能先來拉我一把?”不明情況的沙法爾隻能呼救。
陡然感覺到了一陣無力,莫伊娜突然想起了那個氣勢洶洶的塔克裡引路者,他當時被另一個塔克裡女船長搗亂的時候或許也是這種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