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瞄準的惡寒讓他本能地擡頭望去,并對正瞄準着自己的達蒂安擡擡手示意自己沒有拿着任何武器——看來他确實表現得太明顯了。
重調姿态,沃依德·澤拉修斯用自己最輕柔的諧音向外星人再次開口:“是這樣的,我們想知道,之前我們的飛船,”醫療官指了指她身後的梭巡者号,然後伸直了手指,“是不是和你的飛船,”他用另一隻手指指她,然後也伸直了這隻手,做出飛行然後交錯的手勢,“撞上了?咻——砰?這樣,砰——嘩啦啦?”
目瞪口呆地看着随船醫療官努力做出的小劇場,娜塔阿茲冷靜客觀地做出了評價:“别說那個外星人,我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覺得他慌了,不過我也慌就是了。”抱胸點頭的塔贊發出了一聲同情的鼓音。
可出乎他們預料的,認真看着他的手勢重複做了幾遍後,宋律突然一錘掌心——這把所有人吓了一跳,距離她最近的澤拉修斯甚至将将槍抽出來了一點點:“你是說,我的,和,你的,飛船,zhuang zai yi qi le?不,不,沒有,飛船,我的,沒有。”
忽略了後面其他隊友的大驚小怪,握着槍柄的澤拉修斯耐心地向她确認:“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搭乘飛船來這裡的嗎?你沒有飛船?”
“沒有,飛船。”宋律點頭重複道。
“那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呢?怎麼從這裡,”醫療官伸出手點點地上她後面畫的那個圈,又點點她一開始畫的圈,“到這裡的?”
外星人抱胸歪頭做出思考的模樣,然後對他攤開了手。
“???”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對他投降——他很确定從她的角度應該看不見他的附槍,可澤拉修斯依舊迅速松開了握着槍的左手,把雙手都攤開在身前示意自己并沒有拿着武器,“我……沒有要攻擊你的打算,請放心。”
“你說這手勢是不是代表她是這樣飛過來的?就像菈歸鳥一樣?”塔贊積極發言,但隻會讓醫療官更懷疑他當年的基礎生物學測試是怎麼通過的。
閉上眼,澤拉修斯歎息着給這個技術兵做着解釋:“不,塔贊,她的身體強度甚至比我們還弱,無法直接進行宇宙飛行,哪怕是借助外部科技,她身上也沒有攜帶什麼高等科技。”
“但如果她是使用奏旋進行宇宙旅行的呢?”
沃依德·澤拉修斯閉上的眼猛然睜開。盡管塔贊身邊的其他船員都在嘲笑他的猜測多不靠譜,奎斯也來到他們身邊并低聲跟他強調“她不會使用奏旋”,澤拉修斯依舊攔住了拉着宋律起身的奎斯:“拜托,讓她試着用一下奏旋。或許……”
塔克裡小隊長将一隻手護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臉色的外星人面前:“聽着,沃依德,就算她會使用奏旋,她也不可能用奏旋進行宇宙飛行,哪怕是唯一能用奏旋進行宇宙穿行的威克提姆族,能真的做到這點都隻有那麼幾個。别逼她……”
“不,我想該聽着的是你,奎斯·塔克提斯。”一把抓住對方擋在外星人面前的小臂,澤拉修斯湊近他壓低了聲音,“我沒有逼她,你才是那個在逼她的人,你在害怕什麼?如果她會使用奏旋會讓你再次成為這個隊伍裡唯一的靜默者嗎?”
“我沒有——”下意識回頭看向擔憂地抓着自己臂甲另一側的外星人,奎斯狡辯道,“我隻是……不知道怎麼用她的語言說‘奏旋’。”
“這個,”頓了一下,澤拉修斯松開了他的手,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低笑着退開了身,沒有深究他的邏輯漏洞,“很容易解決,隻需要給她一個示範。宋律?請看着我。”
在他和讓開身子的奎斯之間猶豫地轉移着視線,宋律謹慎地挪動腳步繼續躲在了奎斯身後,可依舊給了澤拉修斯她的注意力。
“‘當夜幕降臨,當艾希星消失,我會在這裡,’”輕輕用三個聲部一起哼着《艾希星的暮色》,澤拉修斯仔細觀察着她的反應,“‘然而我知道你不會繼續停留,在這顆星球上’。”
“噢,《艾希星的暮色》是吧,”菲爾缇清了清嗓子,跟着拍子也唱了起來,“‘盡管如此我依舊歌唱,我依舊歌唱,在這顆見不到艾希星的星球上’。”
“‘我歌唱,我歌唱在這顆見不到艾希星的星球上,’”娜塔阿茲的三個聲部爆發出完美的合音,迅速引起了這個地區的以太共鳴,橙紅色的以太粒子開始在她身邊閃爍,“‘哪怕曜鑽失去光輝,哪怕熒藤不再閃爍,哪怕’……”
“‘哪怕我們有一個沒法使用奏旋的隊長’,”跟上她的節奏搭上旋流的塔贊身邊也逐漸浮現出粉色的以太粒子,“‘我也依舊歌唱在這倒黴催的星球上’。”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外星人面前展示,塔克裡的奏旋,你确定要改詞嗎?’”娜塔阿茲橙紅色的奏旋向塔贊的粉色奏旋施着壓,“‘用原來的唱詞,别出岔子,她喜歡奎斯’。”
“‘你也一樣,改了詞,反正她也,聽不懂,’”努力高唱反壓着她奏旋的入侵,塔贊拼了命地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在外星人面前裝着酷,“‘她不會知道,我們在說,她的奎斯是個靜默者’。”
宋律确實聽不懂他們到底在唱些什麼,她完全被他們身周閃爍的各色光粒螺旋攀升互相融合的奇觀以及這些光粒跳躍帶起的奇異樂音伴奏給吸引了,根本沒有功夫去細想猜測他們歌詞的意思。當她好不容易從震驚裡稍稍回神,她便驚喜地扭頭看向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奎斯,激動地戳着他的臂甲示意他看向空中閃爍的以太旋流:“奎斯!Ni kan!Ni kan!Hao piao liang!!Ni men chang ge dou hui fa guang ye!!”
勉強對她發出一個表示應和的低音,奎斯低頭攥緊了放在背後的拳頭。這非同尋常的低迷情緒讓宋律從興奮中脫離,她完全從眼前的奇景上收回視線,戳在他臂甲上的手指也變成了一整個手掌:“奎斯……?你,好?不好?”
“我……”
“‘現在,你已經知道什麼是奏旋,’”蔓延到她面前旋轉着構建成一朵凝光蘭的模樣的藍色以太粒子打斷了奎斯的話,讓他和下意識伸手擋在他腰前的宋律一起看向背手站立的澤拉修斯醫療官,“‘我希望你也能向我們展示你的’。”
停下來并用以太餘震平息着他和其他人的奏旋餘流,澤拉修斯對奎斯輕輕發出了一聲催促的哨音。後者在一聲歎息後會意地彎腰,對身高僅堪到他胸口的軟乎乎星人說:“Ni de,奏旋,zhe ge,ke yi?”
困惑地歪頭看着他,宋律努力想了想,試着哼起剛才聽到的歌:“‘哪怕我們有一個沒法使用奏旋的隊長’……?”
“不不,”在自己隊員爆發的笑聲裡尴尬地咕哝了一下,奎斯對努力想理解他的宋律說,“我是說,ni de,奏旋,ni de,種族的……”越說越亂的塔克裡小隊長看着面前因為隊員的嬉笑漸漸緊張臉紅的外星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意識模糊間聽到的旋律,“Da ta da da……?”
宋律本來低下的頭一下擡起:“Ni hai ji de ya?”
一句話裡隻聽懂了個“你”的奎斯小心地點點頭,希望她不是問自己什麼需要具體描述的問題,然後又輕輕哼了一遍這個旋律:“Ta da ta da?”
“‘Haa haa haa haa’,”宋律輕笑着接上了後面的調子,“‘lula lula lela lalu dula dela’.”*
僅僅兩句,金紅色的以太粒子便已經在她身邊浮現,這是令人驚豔的共鳴速度——贊許的顫音從澤拉修斯下聲骨裡傳出,然後在受到這些亮光鼓勵的宋律用正常的音量唱出下一句後爆發的以太旋流裡徹底啞然。
那是比他們四人加在一起的合鳴更大的規模和強度,若說他們的以太合鳴是洋流,那她的以太單奏就是海嘯。雖然不是說他們之前的示範奏旋認真了,可這個驚喜地向奎斯邀功般眨眼的外星人顯然也不像是在使用全力的樣子。
“所以你可以使用奏旋。”奎斯看着試圖觸碰這些環繞在他們身邊以太粒子、卻反被它們的跳躍振動吓了一跳縮到自己身後的宋律喃喃道,“你隻是不知道怎麼用而已。你……你曾經救了我。”
“我想這已經可以說明你當時的感染熱是怎麼消失的了。”從以太旋流帶起的外星音律裡高聲向自己的船長喊着的澤拉修斯諧音裡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和得意,“她當時的确對你使用了同律,不管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她确實救了你。恭喜你,奎斯·塔克提斯!你讓我們發現了一個奏旋能力和威克提姆族相當甚至更強的新種族,你會為塔克裡族洗刷發動那場戰争的恥辱,而我們——我們會成為塔克裡族的英雄!”
然而奎斯·塔克提斯隻是沉默地低頭看着被以太旋撓到了癢癢肉到處亂躲的宋律,然後彎腰輕輕抱住了她:“謝謝你,宋律。以及對不起,讓你對我用了同律。”
“???”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個擁抱的宋律一下面色通紅心跳加速。雖然不知道自己為啥能得到這麼棒的感謝,但她真的很想趁機再抱抱這個大大的外星人,可又怕他剛好打算松手或者自己回抱的動作不合外星人的禮儀讓他尴尬。
所以她能做的隻是僵直着身體,努力回想着目前已知的外星人禮節,在他松開手後退并對她漲紅的臉表示關心時,糾結地對他顫抖地豎起了兩根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