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遺留在冥河内,是件很沉重的事情。
但因為和漓短暫地交談過後,阿濛的心也輕快了許多。
她不是一個人。
她有很多夥伴陪伴着她。
阿濛解開了發帶,雙手把它捧在手中,隔物與人說——
“雖然現在我與師姐分開了,但我并不害怕。”
“漓大人知道為什麼嗎?”
月漓并未回話。
發帶那頭,他坐在漓花台上,靜靜聽她說。
“我心中最大的底氣,或許就是知道,漓大人不會不管我。”
“不會看着我死去。”
這一路來都是如此,他讓她自己經曆磨難成長,極限鍛煉她的承受能力,卻會為她的性命兜底。正是這種法子,才會讓她成長如此迅速。
這要是擱在她認識月漓之前,掉入這麼一個陰森恐怖,滿是亡魂的地方,她會杵在原地,一步不敢動,等着旁人來救她……
而現在,她能勇敢地去探索這個未知的地方。
月漓聽聞此言,默了許久,這丫頭,看着蠢笨……其實他對于如何照顧她,并未設一個清晰的底線。保住她的性命,這簡直是廢話。連她這區區小兔子精的命都保不住,他還混什麼。至于别的…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呢。
赤作為二人傳話的媒介,聽她這麼說,沒忍住抖了抖,“好了好了,尊上聽到你的馬屁了,你話說成這樣,我都不知道尊上要怎麼回應你。你呀,你也太有恃無恐了,尊上一身反骨,你要是把話說得這麼透,說不定他就不管你了。”
阿濛笑眯眯地答:“是。”
然後把它系回發髻上。
然後回歸正題。
阿濛望向那散發着幽藍光芒的河流,猜測,是那位河神大人将她留在了此地。
那麼,她究竟希望自己為她做些什麼呢?
一點水滴從《晦明神卷》中飛了出來。
它飛到了河邊,河水之上,指引着阿濛。
“你希望,我下河?”
水滴上下晃了晃。
阿濛走到那滿是祟靈的河邊,向下望去,那些祟靈感知到了她純潔的肉.體和靈魂,紛紛伸出手,想要得到她。
這場景簡直比她在卷中見的那條伏屍千裡的血河還要可怕。
這位河神大人太過神秘阿濛不懂,她究竟想讓自己找什麼,于是站在河邊遲遲不肯動身。
那點水滴見狀朝她沖了過來,沖進了她的腦子裡,白色光芒刹那在她的眼前炸開,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一片無際的白茫茫中,她看見了一個小女孩被五花大綁,從天上掉下來,直至砸中她……
或許是離得太近,她站的位置,極限觀察到了小女孩死亡的瞬間,她甚至能看到她被淚痕淹沒的臉頰,眼神中滿是驚恐……
直至她砸在自己身上,巨大的水花聲掩蓋掩蓋住了全身骨裂的聲音。
“你要我,找她?”
水滴從她的腦子裡擠了出來,它又上下晃了晃,示意她的揣測正确。
阿濛心中“咯噔”一聲,她望着那擠滿了魂魄的冥河,找一個小女孩,簡直難如登天。
她開始回憶《晦明神卷》那屍河中,有沒有方才看見的那個小女孩的屍首。
紅褐色粗布麻衣,雙髻丱發,腳上無鞋,隻有一雙滿是血痕的白襪……
阿濛隻是與她打了個照面,就忘不掉她的眼神了。
孩子的屍體總比大人的要紮眼,這般難忘的屍體,阿濛不會沒有印象。
難道,她的屍體不在卷中的屍河中?
不在那條河裡,可是卻魂歸冥河,所以河神大人才會為她們領路,帶她們來冥河找人吧。
隻是,該怎麼找呢?
地底陰風吹拂着阿濛的白衣,頭頂上的紅色發帶烈烈飛揚,她望着水中的祟靈,眼神中的恐懼早已不見,心中有了主意後,越發堅定。
類蹲在河邊,用劍柄擋開了扒拉阿濛腳踝的手。
“我要将它們全部淨化。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字字雪亮。
類長眉微挑,綠眸晶亮,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你師姐都做不到,你确定你行?”
“師姐隻是不想,不是做不到。”而今距離煙雨師姐被抽離魂魄隻差最後一副軀幹化形,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哪有心思渡衆生。
“我看沒那麼容易,你試試罷。”類鼓勵她道。
阿濛點點頭,開始發動淨雪術,霧凇從她腳下的魂魄開始凝結,然後往河兩端蔓延,漸漸覆蓋了視線範圍内的一段河流。
阿濛瞬間被七情六欲所吞。
還好她有一顆冰雪無瑕的心,将她從情緒中拉了出來。
冥河九十九道彎,眼前還不到半彎。
她究竟要用多少年才能淨化完這裡。
“你可以。”類想了想,還是決定單刀直入,“用我。”
阿濛歪頭,與他對視。
二人默契無間,阿濛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在法術發動的一瞬間,類悟出了由阿濛主導的他的第九式——
隻見飓風大作,霧凇炸裂,化作冰花,朝看不見的河灣迅速蔓延……最後,一條冰河如白龍盤踞般出現了。
第九式,送君千裡。
岸上的月漓花身上覆蓋了一層白霜,那被死亡氣息籠罩了萬千年的地方,第一次下起了純潔的雪花。
“好像成功了。”
類掀起了兩縷風,朝東西兩端飛速探查而去。
隻見冰淩散去的一刻,那些被貪婪和欲望吞噬的祟靈已經回歸了魂魄初生時的模樣,就算天生存有六欲,也微不足道,無傷大雅。
類沒有告訴阿濛,祟靈被淨化時迸發出的純淨力量,可以為他所用,化成斬殺妖媚邪祟的正義嘯氣,阿濛本來就不愛打打殺殺,他的主人更喜歡把她的精力放在助人為樂上。
阿濛臉上剛露出笑容,又戛然而止,“不對啊。”
如果她和類成功地将整條河流都淨化了,那個小女孩,她怎麼會沒找到?
很快,屍體解答了她的疑惑。
隻見被淨化的祟靈上了岸,沿着岸邊繼續往下走。
而冥河并未因此變幹淨,因為更多的屍體從下浮了上來,它們密密麻麻,很快再次填滿了河面。
血紅的月亮照耀着河面,那些如死屍般的魂魄漸漸蘇醒了過來……
怪不得沒找到,原來她并未淨化所有的魂魄。
“赤前輩,這河究竟有多深啊?”
“不深不深,也就區區三千丈。”
“三千丈?!”阿濛與類驚叫一聲,兩人對視一眼,都被震驚到說不出話。
赤發出咯咯的笑聲,“怎麼?老夫沒告訴過你們嗎?”
阿濛直直跪下,整個人都懵懵的,“怪不得煙雨師姐不摻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