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萬千思緒百轉千回,忍不住研墨提筆,寫下半是去信、半是日志的一紙心事,最後茫然地落筆,也不知是在向誰詢問自己究竟該不該做。
“欲随諸共往并州,然……”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仲因猛然轉頭,瞧見杜宣緣正站在他身側,念着他剛剛寫下的内容。
杜宣緣是她原本的模樣,這是夢境。
但并不完全是夢。
這是杜宣緣的“神迹”。
也許是陳仲因的目光過于熾熱,叫杜宣緣有些稀奇。
她挪開視線,問道:“我不能看嗎?”
下一秒,陳仲因便緊緊抱住了她。
杜宣緣本想笑話笑話難得猴急的陳仲因,但她感受到圈住自己腰身的雙臂微微顫抖,敏銳意識到不同尋常之處。
還未等她詢問發生什麼事了,陳仲因便悶聲道:“能看,本就是寫給你的話。”
這裡自然是夢境。
許是杜宣緣将他拉入夢境的時候,他正在将自己的心事寫到紙上,便具象到夢中,叫杜宣緣及時地看個正着。
杜宣緣笑着道:“你想做什麼,在信裡問我的意見幹嘛。就算能送到我手上,也要十天半個月的工夫,我不能給你及時回複,你豈不是要一直煎熬着?”
她很清楚陳仲因的想法。
出征前,他倆相互向對方保證着顧全自己,一向守諾的陳仲因擔心自己冒險參與進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會違背先前的諾言。
可他又确實想要去盡一份力。
其實陳仲因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心中已經有了答複。
就算杜宣緣今夜沒有突然入夢,他不曾收到杜宣緣的回答,陳仲因也已經下定了決心。
是以,此時此刻緊緊抱住杜宣緣的陳仲因心中并沒有多少關于這件事的念頭。
他隻想着:你果真無事,平安就好。
陳仲因心裡惦記着,口中也喃喃道:“真怕你出事。”
挨得近,杜宣緣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她覺得好笑,不曾多想地随口道:“我怎麼會出事?”
話一出口,杜宣緣才琢磨出這話背後的意思,眼神也淩厲許多:“陳濤把我這支軍隊的消息隐瞞了下來?”
陳仲因長出口氣,将最近陳濤下令封鎖消息、營中的傳言、陳濤給他的回答一一講述給杜宣緣。
“沒想到這老小子的心眼小到這種地步。”杜宣緣嗤笑一聲,“他是一點兒都見不得軍中傳我的好話,才做出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情。恐怕這些日子裡他時時刻刻都盼着我棋差一招,被困死在北域,好落實了他暗中做的勢。”
陳仲因并未說話,隻是在杜宣緣提到“死”字時,手上的力氣又重了幾分。
杜宣緣正惱着陳濤,突然察覺到陳仲因的動作,輕笑一聲道:“好郎君,我這腰雖然勻稱,但也經不住你這樣勒啊。”
陳仲因手松了松,但不肯撒開。
杜宣緣明白他的心結,回抱着勸慰道:“沒事的,我現在高歌猛進,很快就能兵臨北虜王庭城下,絕不會生出什麼意外。”
陳仲因相信她的承諾。
可是他現在身處夢境,隻想由着自己内心深處的想法,緊緊抱住眼前的人。
杜宣緣無奈道:“好人兒,求你松一松,我來找你是有正事要做。”
陳仲因聽此言,才磨磨蹭蹭地松開手。
“我是來送一個方子的。”杜宣緣說着,一面念出藥材及用量,一面在桌上另一張紙上将自己念出來的内容寫下。
陳仲因聽見最初幾味藥,已然正色起來。
他專注地思索着這一個藥方,問道:“這是治療瘟疫的方子?”
“是呀。”杜宣緣笑着将藥方遞給他,“你研究研究,看看裡邊的藥材有沒有更好的替代。”
術精岐黃這張技能卡給出的藥方,雖然是基于這個世界的醫學水平給出最好的治療方法,但杜宣緣本身是不了解這些藥材間相輔相成的作用,交給陳仲因這個專業的看看總沒有錯。
“十分完備的方子。”陳仲因細細端詳着藥方,将每一味藥材的用量都仔細琢磨一番。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神采奕奕地盯着手中的藥方。
“啧。”杜宣緣雙手抱肘,半開玩笑地說道,“你這目光比瞧我還要深情。”
“怎麼會!”陳仲因急忙将藥方放到一旁,擡頭緊張地望向杜宣緣,似怕她當真生氣了。
杜宣緣“噗嗤”笑出聲來,又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咱倆相互之間的保證,是牽着我們的線,不要把它當成勒着自己的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