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認識讓福樂心情愈加舒暢。
她道:“多日不見,陳禦史好像有哪兒不一樣了。”
福樂笑着伸出手去觸碰杜宣緣面上那道淤青:“這是什麼新穎的‘青頰妝’嗎?”
杜宣緣側面擡手,避開福樂的觸碰。
福樂的笑眼驟然冷下。
她輕哼一聲,音量不大,卻陰恻恻帶着威脅意味,道:“我以為陳禦史是來向我示好的。”
杜宣緣眸光低垂,沉默不語。
福樂“啧”了一聲,徑直起身道:“既然閣下隻是來請我喝茶的,茶我喝過了,沒什麼事我就先走啦,還約着人一塊遊湖呢。”
她還沒轉身,杜宣緣已經起身做焦急狀攔她。
福樂志得意滿地笑道:“怎麼,陳禦史也要一道去?”
杜宣緣吞吞吐吐道:“當日郡主曾邀在下往府上一去,不知今日可還作數?”
連連在杜宣緣身上受挫的福樂,現在聽到這話真是痛快極了,腦海裡沒有一丁點兒多想想的念頭。
打從昨兒王刺史來請見她,福樂便輾轉反側一宿。
雖然不滿那些老東西插手自己的事情,但他們能将杜宣緣逼來求自己,福樂還是樂見其成的。
她實在太想瞧見杜宣緣朝她低頭的樣子了,以緻福樂老早将郡主府上那些要命的勾當抛之腦後,興奮的情緒足以将所有的顧慮踩在腳下。
福樂忍不住沾沾自喜道:“我這小廟,哪裡容得下陳禦史這樣志向遠大的高潔之人啊。”
她沉不住氣,嘲諷的話出口,還不等再醞釀,又道:“你想進我這座廟,叫我這個活菩薩保佑你,可我這廟門低,進得去、出不來。”
杜宣緣垂眼,道:“廟裡怎麼樣,總要等人進去瞧瞧吧?”
“好。”福樂一口應下,忽然湊近了笑嘻嘻道,“你一進那扇門,我就把門關嚴實,讓你一輩子都隻能陪我玩。”
杜宣緣急急後退半步,避開她的靠近。
福樂不見惱意,扭頭便走,沒走兩步聲音慢悠悠飄過來:“做好決定就跟我來吧。”
在她看不到的身後,杜宣緣卻擡眸看着她輕快的步子輕勾唇角。
幾年過去了,還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福樂還未下樓,便聽到身後跟上來的腳步聲,肺腑皆被喜悅填滿,即便腦海中隐隐閃過一絲顧慮,也被她很快遺忘。
有前情做掩,她隻當杜宣緣是借“一道回府”這件事來表達自己的投誠。
像這些讀書人,滿腦子彎彎道道,什麼主意都不明說,搞什麼隐喻的話頭,這不是常有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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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住。
福樂率先下車,轉而望向杜宣緣。
她沒有明确的意思,杜宣緣也沒有刻意接近,二人間的距離足以把福樂身邊所有伺候的侍從塞進去,就這樣一前一後進到府中。
單是入門這段路,就走了近一刻鐘才遠遠瞧見幾處建築。
杜宣緣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郡主府上五步一兵、十步一卒,防守嚴密程度甚至遠超軍營。
不過以這座郡主府的奢華程度、福樂郡主在吳王那裡受到的寵愛,如此嚴密在旁人看來也是情有可原。
杜宣緣正在悄然記着郡主府上的路線地圖,分析最适合藏東西的地方。
但她很快就發現,福樂郡主身邊的侍從在這一路上接連退下,現在她們身邊隻跟着寥寥兩人。
……這可不太妙了。
就在這時,福樂突然停下,她們已經走到一座小樓前,那兩名侍女上前推開房門。
她偏頭看向杜宣緣,隻笑着說了一個字:“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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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
吳王少有這樣勃然大怒的時候,案桌上的文書都在他方才失控時被掃落在地。
旁邊前來禀告消息的下屬低着腦袋戰戰兢兢。
吳王徑直喊出王刺史的字,怒道:“叫他來見我!叫他來見我!”
從未直面過王爺雷霆之怒的下屬忙不疊往外跑去。
王刺史匆匆趕來,深知此事已經暴露,盛怒下的吳王可不管他們是有什麼安排,若是遭吳王厭棄,他可真是血本無歸,能不能活着走出姜州都是另說。
于是他上前便垂首誠懇認錯。
吳王指着他點名道姓的臭罵一頓,猶嫌不夠,抄起桌上的硯台往他身上砸。
墨水潑了王刺史一身,他也隻敢唯唯諾諾地告罪。
郡主府上藏的東西,吳王不曾知會這些拿着朝廷俸祿的刺史,他們隻看到福樂能幫他們解燃眉之急,卻沒想到這件事額外牽扯到吳王真正的心頭肉,此時還以為吳王是因為他們慫恿福樂,損傷福樂的聲譽而發怒。
吳王面色陰沉。
他道:“陳仲因不能留。”
王刺史神情不變,心下卻一驚——這更像是要滅口。
滅什麼口?
正思索間,他又聽吳王道:“叫山裡的人,今晚處理掉這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