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色漸深,胸口像燃着一團烈火的文縣令才終于徹底歇火,客客氣氣地将“請”來的人送走。
——雖然杜宣緣疑心文央是想省點燈油錢。
蒼安縣縣衙窮慣了,乍然暴富也不敢肆意揮霍,文央還惦記着拿這份天降之财改善民生。
.
杜宣緣推開房門,神色倦倦地擡手點燈,目光草草一瞥卻愣了一下。
和杜宣緣一道回來的陳仲因正在撥弄火盆。
他出門前用炭灰掩住燒了一半的木炭,回來後重新撥開,再添新炭,很快就能燒起來,不必重新費勁引火。
門突然被敲響。
陳仲因疑惑地起身開門,看到門口站着杜宣緣後立刻手足無措起來。
無措歸無措,天寒地凍的,陳仲因還是乖乖把杜宣緣讓進屋來。
——“引狼入室”。
杜宣緣笑盈盈進去。
炭盆尚未燒着,房間裡還是有點兒冷。
她眉眼彎彎,道:“小陳太醫,我的床榻被一位不知名的海螺姑娘打掃得十分整齊,叫人不忍睡亂,不知可否容我在你房裡歇一晚?”
好心幫她整理床鋪,反被人訛上了!
可陳仲因這老實孩子一聽,頓時滿腦子漿糊,讷讷道:“那、那杜姑娘今晚在這兒睡吧,我去……”
“去哪兒?”杜宣緣收斂笑意,正色問道。
陳仲因定定神,小聲道:“……去軍營,或是縣衙。”
他全然沒有故作可憐的意思,可瞧起來就是委委屈屈的模樣。
“外邊這麼冷,天又那麼黑,文縣令發财了連個路燈都不裝,你出去要不小心摔倒了,或叫某些雞鳴狗盜之徒撞上,那可如何是好?”杜宣緣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興奮到夜不能寐的文央尚且不知有人在背後“編排”他。
他就是真掏錢出來,也沒法兒裝杜宣緣口中的“路燈”啊!
陳仲因倒是極其擅長對杜宣緣時不時冒出來的奇怪詞彙視若無睹,此時正鄭重其事地向杜宣緣保證自己外出會注意安全。
他又把杜宣緣的話當真了。
杜宣緣長歎一聲,道:“不行,我還是擔心你,我得送你去。”
她不等陳仲因拒絕,又說:“可我将你送到,獨自一人折返,你肯定也要擔心我,你再将我送回來,我還要擔心你路上不安全,得再送你過去……周而複始,不妥、不妥。”
陳仲因居然被杜宣緣煞有其事的模樣繞進去,也跟着點了點頭。
他道:“所以我自己去就好,杜姑娘早些睡吧。”
說完轉身就要遛。
這夜深人靜的,和杜宣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陳仲因的腦子就像被蒸熟的米漿,一點兒都轉不動,隻想快點出去吹吹寒風、冷靜冷靜。
可這手還沒碰到門,就被杜宣緣拉了回來。
“這麼晚了,别麻煩啦,一起睡吧。”杜宣緣終于把敲門起就想說的話吐出來,“大冬天的,一起睡還暖和。”
她繞了那麼大圈子,又逗了陳仲因這麼久,可根本一點用都不頂。
陳仲因還是拔腿要跑。
像個聽見弓聲的鳥兒,撲棱棱扇着翅膀。
可惜翅膀還被人抓在手裡。
杜宣緣攬着漲紅了臉的陳仲因,笑嘻嘻道:“海螺姑娘、海螺姑娘,咱們睡一張床,就不用麻煩你明天收拾兩個地方啦。”
陳仲因支吾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像是被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包裹住,無可奈何。
“男女授受不親……”他又開始車轱辘話。
杜宣緣認真地盯着他,說:“授受不親也授受好幾回啦,要不然親一個?”
面對她的胡攪蠻纏,陳仲因是真束手無策。
他抿着唇,在杜宣緣密不透風的攻勢中低低問道:“我們這樣……算什麼?”
杜宣緣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嗯——”了一聲,反問道:“明天找文縣令領份婚書,落戶到蒼安縣怎麼樣?”
在陳仲因怔神的時候,杜宣緣又在漫無邊際地說:“蒼安縣現在路也通了、地也廣了,努努力蓋房子、炒房價,過十幾年這裡的戶口可就值大錢咯。”
陳仲因不知道杜宣緣在說什麼,他腦子裡隻有“婚書”兩個字。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舌頭,結結巴巴道:“婚書?我們真的成婚嗎?”
杜宣緣歪頭看向他,想了想,說:“方便行動吧,雖然現在也是對外用夫妻的身份,但到底沒有實證,趁天高皇帝遠,借着跟文縣令關系好,在蒼安縣領個官府的憑證,免得日後被人抓住把柄。”
陳仲因的眸子卻因為這話暗淡下來。
炭火已經燒起來,屋子裡也逐漸升溫,陳仲因卻莫名提不起精神。
他應了一聲“好”,沒精打采的。
杜宣緣樂呵呵着把人形暖寶寶拐到床上,他也乖乖給杜宣緣“供暖”,好像突然失去靈魂,心甘情願做個工具人似的。
夜色正濃,“暖寶寶”終于懷揣着心事睡着了,杜宣緣卻慢慢睜眼。
虛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