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完字杜宣緣還狠心咬破手指,在上邊摁下一個血手印,絲毫餘地也不曾留。
塵埃落定,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唯有院子裡的晚蟬還在聒噪。
陳叔公冷笑一聲,眺望向門外,道:“高潔之物落在此地,當真是玉墜泥沼。”
好像是在說蟬,可誰聽不出來這是陰陽怪氣?
“都這個季節了,還有蟬呢,想來是出來晚了,”杜宣緣甩甩手,也看向門外的初秋之景,“不過畢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東西,從地裡爬出來總要耗些時間,你說是吧,叔公。”
她笑着轉過頭來。
陳叔公又被她噎了一道,不欲與無知小輩計較,隻冷哼一聲,甩袖不語。
晚輩不懂禮,長者卻不能自降身份,收好決絕書的陳大伯看向他的小兒子,用目光示意——這混世魔王正好用來以毒攻毒。
此時的陳父已心如死灰,盡管看見這門眼神官司,也絲毫不想再管自己那叛逆之子,遂垂首退于一旁。
可難得被寄予厚望的陳厚璁卻慫了。
這家夥多看杜宣緣一眼,都覺得自己面頰上隐隐作痛,是以即便接收到父親的目光,依舊裝聾作啞,權當自己隻是個壯聲勢的木頭樁子,充耳不聞。
小子不願意沖鋒陷陣,老的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冷笑一聲,親自出馬,對杜宣緣道:“既然你已經簽下這份決絕書,非我族人,那我等可要問罪于你。”
杜宣緣道:“什麼罪?把狗放進自家也算罪嗎?”
陳大伯面色沉沉,壓着怒火道:“不要裝瘋賣傻、信口雌黃,你毆打我仆、我兒,他們的傷處至今未愈,這筆賬總要算個清楚。”
“你兒私闖我宅、你仆辱罵我身,這又算什麼?”杜宣緣反問道。
“呵,你門洞大開,卻怪罪相識之人來訪;你如此行事,卻不願聽任實話實說,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陳大伯冷着臉如是說道。
“天下是沒有這樣颠倒黑白的歪理邪說。”杜宣緣笑道,“隻是不知閣下可曾聽過‘關門打狗’一詞?我這大開的門洞,就是在等狗眼看人低的畜牲呢。”
聞言者齊齊一驚,紛紛警惕張望着,疑心杜宣緣在此地埋伏了什麼人。
不過前廳攏共就這麼大,一覽無餘,哪裡有隐蔽什麼人的條件?
衆人這才陸續反應過來,他們又被杜宣緣這伶牙俐齒戲弄了一番,陳大伯面上的神色愈發陰狠,他冷哼道:“陳仲因,我看你是連祖宗家法盡數忘了,也罷,你執意要離我陳家,行事又如此狠毒,未免你壞我家族聲譽,須得受一百鞭,先償還這些年的撫育之恩,再被逐出家門。”
“哎喲,你們陳家是什麼十八層地獄,從你族譜上劃去個名字還得受你們這般酷辣的私刑。”杜宣緣譏笑着,“我若是不同意呢?”
“我等既已在此,你以為自己還能躲得掉?”陳大伯說話間,已經在示意那些身強力壯的奴仆上前攔截杜宣緣。
可杜宣緣不慌不忙,依舊站在原地,道:“提醒一下各位,我如今是太醫院醫使,有正經品階在身的朝廷命官,不知各位可曾讀過大成律法,毆打朝廷命官又是何罪?”
陳大伯不為所動,隻道:“大成律法不管家事,你出言無狀在先,我等身為你的長輩,隻是最後再教導你一次。”
“既然已經想好規避律法的借口,那不如請閣下再幫我想一個。”杜宣緣道,“明日我為太後診脈時,若是太後問起,我該如何作答?”
太後之名一出,衆人紛紛色變,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陳大伯滿臉陰鸷,道:“陳仲因,你不必恫吓我等,你不過區區末流醫官,如何敢扯聖母太後的名号?看來你父親實在太過放縱于你,讓你如此不知死活,今日這一百鞭你是不要也得要!”
說完便揮手令奴仆上前。
其中二人從袖中取出兩截軟鞭,合于一道,成了小兒拳頭大小的粗鞭,十分駭人。
杜宣緣老神在在,還有心情嘲諷道:“真客氣啊,我尋思你們沒帶禮物上門呢,原來帶了這等大禮。”
——又是早有準備,看來這夥人今天到杜宣緣這兒,就奔着要打她一頓來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啊。”杜宣緣輕歎一聲,一邊掃看着面前的系統技能,一邊活動着手腳。
正此時,門外忽然傳來守福的聲音。
“公子!宮中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