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用小陳太醫的辛酸往事來估量自己在太後心目中幾斤幾兩。
杜宣緣回到太醫院,還未捱到散值時候,一擡頭便瞧見陳三又從自己門前路過——托太後娘娘的福,她現在這個清閑的活兒還配了間“辦公室”,就是正處太醫院中央,外邊總是人來人往的。
她總懷疑新院正夾帶私貨,把她安排在這種地方,全太醫院的人都成了杜宣緣的監工頭子。
不過杜宣緣也不在意,那本書往面前一立,就開始在系統上玩消消樂。
這系統跟了她這麼多年,杜宣緣到現在才發現上邊居然還有單機小遊戲。
杜宣緣并不着急把三個同色的方塊先消除了,她倒是更喜歡一點兒“連鎖反應”。
劈裡啪啦一陣連環爆炸,把系統的虛拟光屏填得滿滿當當,杜宣緣欣賞了一會兒電子煙花後,撐着下颌望向門外,懶洋洋笑道:“三哥,我這兒門檻前的青石闆都要被你踩壞了。”
陳三打門前走過的腳步一停,轉而看向杜宣緣,本是沉肅的神色,隻是在觸到她與平常無異,卻莫名帶着幾分漠然的笑眼後,卻突然笑起來,道:“免了,我可承不住您這一聲哥,叫我一聲‘三哥’我不知道得折多少年壽。”
杜宣緣心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得回去看看今天是什麼黃道吉日。
她心裡喜滋滋,面上卻故作疑惑道:“不叫三哥那叫什麼?”
陳三盯着她,似是想要通過那雙不知何時浮上些玩世不恭的雙眼,看清楚這具軀殼裡的靈魂。
杜宣緣恍然,将桌上的書頁一合,往靠椅上一倒,看着陳三歪頭笑道:“陳大公子?”
陳三猛然一顫,像是被這樣熟悉又陌生的一聲拖入某種不堪回首的境遇中,一時間有些怔忪,隻是轉眼間又安定下來,再度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杜宣緣。
“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吧?”陳三嗤笑一聲,卻是對他自己,笑他看走了眼,竟未想到這看起來不堪大用的小太醫居然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發現什麼。
“是呀,在娘肚子裡聽聞恭恩縣子夷族的消息,連夜從親娘肚子裡爬出來,生怕遇上連坐會跑慢了一步。”杜宣緣倒是什麼瞎話都不吝啬往外吐,生死攸關的事情被她這般不敬地說出口。
不過她是擅于睜眼說瞎話的,隻估摸着當年事發的時候陳仲因大概還在胚胎發育,爛話便張嘴就來。
搞得陳三都有點無語。
連坐什麼?
當年的恭恩縣子雖然姓陳,但與那剛剛進皇城沒兩年的陳家小戶八竿子打不着,恭恩縣子不到而立時任中書舍人,前途無量。
可惜路走窄了,摻和進先帝立太子的事情,被先帝當成敲山震虎的鑼給敲了。
當時先帝春秋鼎盛、大權在握,執意要立不過五歲的幼子為太子,而不顧有長子在側,他與朝臣掰扯了幾個月,終于失去耐心,突然在吵得最厲害的那群人裡挑一個按上謀逆的罪名夷三族了。
恭恩縣子運氣不好,撞槍口上,盡管出頭鳥一大堆,可子彈偏偏打中了他。
所以——杜宣緣指尖在書封上輕點,柔軟的紙張将叩指的聲音吞沒——這種情況下,怎能不恨呢?
恨權勢在握、視天下如玩物的先帝,恨虛有其表、德不配位的太後,恨因為有個身為先帝真愛的好娘,盡管一事無成還能穩坐皇位的皇帝……
杜宣緣想:所以感情這東西,太濃烈了,長戀愛腦的又是握着生殺大權的人,那麼不管是不是走什麼神經病劇情,總是容易要外人給他們的情情愛愛陪葬的。
不過陳三也是個吊兒郎當的家夥,消化杜宣緣的驚世言論後,便笑問:“怎麼?在娘胎裡就怕得奔逃,腿長結實後反而湊上來給頭砍?”
杜宣緣道:“區區不才,偏脖子格外的硬,總想試試咱們大成的劊子手刀刃快否。”
“倒看不出你還是個好尋釁滋事之徒。”陳三面色漸沉,終于開門見山道,“所以你究竟想做什麼?難道就隻是想拉着我跟你一塊去試試看刀刃鋒利不鋒利嗎?”
杜宣緣不打算在太醫院久留,但她有打哪兒過就在那兒埋釘子的臭習慣。
她坐直身體,鄭重地望向陳三,正要開口,突然聽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正在說着不可告人之事的二人紛紛起身,中斷了這場對話,齊刷刷通過大開的房門望向往這裡跑來的張封業。
張封業原本興沖沖的表情在看到這二人的神色時驟然一僵,疾速趕來的腳步也以難以想象的反應速度立刻停下,嗅到一絲危險氣息的張封業躊躇不定地瞄向這二人。
——怎麼感覺這兩個家夥一臉随時準備殺人藏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