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沈周容一直住在宋家,可宋芸亭至今見了都還很拘謹。
沈周容向他招手,“小表弟,來表姐這兒坐。”
宋芸亭苦着臉,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與當朝公主互攀親戚,可眼下沈周容一直以霍家三姑娘的身份住在這裡,當着府裡人的面,這親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公……公主。”
宋芸亭坐在石桌前,大氣不敢出,因為沒敢多打聽,故而還不知林硯之欽差的身份,不然這會,怕早跪在一邊磕頭請罪了。
沈周容示意長青給他添茶,這才開口。
“本宮在揚州幾日,得宋會長悉心照顧,十分感激,待江南事了,回皇都禀明皇上後,宮裡自會賜下賞賜。”
宋芸亭一聽,驚的立馬跪地,“小人惶恐,照顧殿下是小人分内之責。”
不曾想,沈周容親自将他扶了起來,“宮裡的賞賜,你隻管接着,倒是另有一件事,仍需宋會長幫忙。”
長青适時拿出一封信,沈周容道:“此信十萬火急,務必以最快速度交到西北霍家霍三姑娘手中。”
宋芸亭拿了信,沈周容又囑咐,“信中内容事關整個霍家存亡,還請宋會長務必珍而重之。”
此話一出,宋芸亭神色一震,第一反應是霍家惹到沈周容了,第二反應是反駁自己的第一反應。
經過這幾日相處,他發現這位妖名在外的公主殿下與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相差甚遠,且若沈周容真要動霍家,那麼自可不必讓自己送這封信,還特意叮囑這封信的重要性。
如此,定是于霍家有利!
自小經商至如今,能做到揚州首富的位置,宋芸亭并不傻,他知道,這次必有什麼嚴重的問題牽扯到了西北霍家,而沈周容這封信,或是霍家保命的關鍵。
否則,按沈周容一貫作風,隻需派出一支鐵甲軍小隊,拿着明旨,西北霍家無人能抗衡。
“小人定遵公主之命,這就回去傳信!”
宋芸亭走後,林硯之親自給沈周容斟了茶。
“殿下是為霍家軍馬生意?”
沈周容點了點頭,“大安雖這幾年兵力充足,可良馬,尤其是上等軍馬一直都是問題,若霍家能同意與朝廷合作軍馬生意,于大安必是一大助力。”
對面之人突然就笑了,惹沈周容好奇看向他,“怎麼,林大人認為本宮說的不對?還是……”
林硯之好容易忍住笑,“殿下仁慈,若是換做旁人,單霍家私通北蠻一事,已是死罪,若再加上軍馬生意,禍及家族也不為過。”
“仁慈?這個詞,似乎不合适出現在本宮身上。”
沈周容慢悠悠喝一口茶,好像此刻說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莫非,殿下是第一次聽到此言?那這次,下官可算是第一人?”
沈周容将茶水一飲而盡,又将空的茶杯笑吟吟遞到林硯之跟前,待其斟滿,才道:“非也。”
“非也,怎麼又是非也?”
林硯之不信,據理力争,“難不成,天底下還有比下官更懂殿下之人,當然,先皇先皇後除外。”
一旁站着的路喜聽的心驚膽戰,他家公子這是怎麼了,怎的一段時間不見,膽子變得這樣大,就不怕一不小心,被拿了腦袋?
路喜剛擦了冷汗,就聽得自家公子竟還使勁追問起來,吓得當堂一震,差點跪下請罪。
“那殿下說說,這第一人不是下官又是何人?”
沈周容指尖轉着茶杯,想起第一個謝她仁慈之人——王心柔。
那個差點被自家夫君剖腹取子的柔弱女子,也是跪在她腳邊,賭上一切也要請她殺夫之人。
王家也是侯爵世家,可對上曾是開國功臣的薛家,滿朝文武沒一人敢站出來為一個女子做主。
薛鐘為私欲以功勳權勢壓一介身懷有孕的女子,權勢大到枉顧人倫道義。
父皇曾告訴她,所有權勢來自百姓,連同天下至高無上的皇權,應盡自己所能,護天下臣民。
可她見權貴比見百姓更多,發現他們手中的權利,借着百姓的名,所有利處皆向着自己。
想來父皇早就明白這些道理,所以才允她掌兵權,攝朝政,讓她可以去做皇帝做不了也無法權衡的事。
既然有人以權勢欺壓百姓欺壓婦孺,那就不要怪她,以皇家權威,去壓他一介小小侯爵!
世間于女子的公平少之又少,但她看到了,就不能不管,至于名聲,于數條活生生的性命而言,微不足道。
也是那一日,王心柔跪在她跟前,從最開始的心懷死志,到最後的伏地痛哭,大謝她仁慈。
仁慈。
這個詞,可與她從來都不搭邊。
皇家人,曆來都是權術和雷霆手段。
“林大人就這麼好奇本宮,莫非?”
沈周容壓下心底感慨,神色一轉,突然向前靠近林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