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容淡淡出聲,兩人立馬扶着人慢慢坐下,溫暖的篝火驅散了周身寒意,老者極為舒服的舒展了一下身子。
胖胖的臉上笑眯眯的,很是和藹,像個彌勒。
“在下趙德懷,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你是金山縣縣令趙德懷?!”
老者一愣,驚訝的問沈周容,“姑娘認識在下?”
這下換沈周容驚訝了,自打路過金山縣,得知這金山縣縣令敢孤身一人去向胡萬庭要糧,甚至還要到了。
她心底有些佩服,好奇之下查了金山縣縣令是誰,不曾想,今日陰差陽錯竟被她們給救了。
平複了一下心境,沈周容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江南赈災案衆說紛纭,她要抓住一切與其相關的線索,必要時,以身份權力直接鎮壓。
“原是趙縣令,久聞盛名,本宮鎮國公主沈周容!”
前一秒還因偶遇好人撿回一命而笑嘻嘻的趙德懷,下一秒吓得忙忙起身就要下跪,在沈周容示意下,被長青一把按住肩膀,掙了半天,臉都憋紅了,人還在原地絲毫未動。
“趙大人,殿下憐你傷痛未愈,請大人安心坐着說話。”
趙德懷吓壞了。
嘴巴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倒不是他有多怕沈周容,而是這見面,也太突然太毫無防備了。
天下人都罵沈周容禍國殃民,趙德懷不罵,但也從不幫着沈周容說話。
他自小奉行一個道理,眼見為實!
沈周容做的那些喪盡天良的惡事,在他看來,天高皇帝遠,他自打算考科舉開始便知,做官比做人要難的多。
故而,當聽到沈周容又處死了朝中的誰誰誰,而且這人身份不低時,他也隻是搖搖頭,背着手,穿着草鞋,去看縣中百姓今年田種的如何,能不能大豐收,賺到比往年更多的銀子。
在他心裡,永遠都是百姓的生計更勝一籌。
“多謝殿下。”
趙德懷按下自己撲通亂跳的小心髒,很快便發現了沈周容的不對勁,“殿下受傷了?!”
沈周容笑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吓人,“一點小傷,勞煩趙大人挂心。”
趙德懷默了默,在他印象裡,在那些百姓傳言裡,沈周容并非這般講理柔和之人。
“趙大人可知胡萬庭胡大人身在何處,可在嘉縣?”
趁他微微愣神之際,沈周容迅速問出自己想問。
“殿下聰慧。”
趙德懷一句話,肯定了胡萬庭的所在。
沈周容有一點想不明白,故而直接問了出來,“他,可是不願回松江?因為赈災糧款?”
趙懷德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
心底掙紮了一番,想着既然聖上派公主南下,公主定是可以相信的。
“赈災糧款的事,巡撫大人早已上奏密折,外界傳巡撫大人畏罪潛逃,乃是巡撫大人為調查背後真正作亂之人。”
沈周容問:“可曾查出?”
趙懷德點了下頭,“秦執。”
“秦執已經伏法,胡大人可曾查出他背後之人。”
沈周容一席話,又一次炸響了趙德懷的心神,“殿下,殿下已經處置了惡賊秦執?”
“殿下英明!”
這是趙德懷最由心而發的一句話,“秦執背後之人隐藏很深,胡大人也隻查到一些皮毛,為此,才被惡人誣陷。”
沈周容細細想了想,問他:“你如何得知,胡萬庭并非秦執同流合污之人?而非棄車保帥。”
面對沈周容的質疑,趙德懷隻沉默了一瞬,一瞬後,将他所知全盤托出。
“洪水最先到江南府時,臣便頓感不妙,于是安排縣裡上下百姓臨時遷移,又加緊疏通河道,待一切井然有序時,帶了兩人前往巡撫大人處求糧。”
“江南雖年年大水,可前些年聖上一直撥款維修河堤,除了偶爾田地被淹,鮮少有人喪命。因此,往歲的糧食大家都換了銀錢用來生活,縣裡存量不多,下官也是擔心突有異常,這才早做打算。”
“誰知大水瞬間成災,下官到達胡大人處時,整個松江府的存糧全被緊急調往了江南府,此時江南水患已然生變,整個松江府大雨連綿,天地像破開了一個口子,雨水似瀑布嘩啦啦直往下掉,聖上派人緊急送來的赈災糧過了七日才到。”
雨夜中,趙德懷欣喜的劃開一條麻袋,下一秒,神情凝固在他臉上。
“大人,大人,這糧食?!”
胡萬庭就站在他身側,隻看了一眼,立馬神情大駭,抓起一把糧放在手中撚了又撚。
越撚心底越沉。
“這些糧食都發黴了!”趙德懷驚駭。
“這不是朝廷撥下來的糧食!”胡萬庭斬釘截鐵,“或者說,這,不是聖上批複的赈災糧!”
趙德懷又驚又怕,“大人意思,是……是有人私吞赈災糧,特意換了這陳年黴米?”
暴雨滂沱,打在地上噼啪作響。
“來人,加蓋雨披!”
胡萬庭下令,立馬有人上前,将百輛裝着糧食的馬車用雨披蓋的更加嚴實。
轉頭,看向趙德懷驚慌又擔憂的面龐,“ 此前,接劉大人之令,松江府所有存糧盡數運往了蘇州受災府衙,如今松江府糧食短缺,雖是黴米,可眼下無法立時徹查,還望趙縣令不要嫌棄,先帶六十車糧食回去,沿途受災地區,由趙縣令斟酌,适量放糧。”
想了想,又道:“如今蘇州松江兩府前後受災,最難的怕是梅陽,眼下胡某無暇分身,還望趙大人另留二十車糧,派人送往梅陽,胡某在此多謝!”
這是趙德懷第一次受比自己官職大好幾階,一州巡撫胡萬庭的禮,心下受驚隻餘被其大義震撼。
“大人嚴重,為官者為百姓,下官自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