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片刻的沉寂,像一把無形的絲線揪着所有人的心,終于,楚楚動了。
她的身子再沒有那麼抖,聲音裡的驚慌也漸漸淡去,甚至朝着沈周容的方向,慢慢挪了挪身子。
隻是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衆人為她捏了一把汗。
“如果我說真話,殿下可否先放了賈家公子。”
好,狐狸終于露出尾巴了。
沈周容勾起一抹笑,語氣帶着點漫不經心,在衆人看來,就像是玩弄獵物一般。
“你不說,他隻會死的更快。”
楚楚心底一驚,沒想到,沈周容根本不拿他們的性命當回事。
也是,是她天真了,她不過一個青樓妓子,隻不過區區一樁三十六口人命冤案,這位高高在上的皇權貴胄,肯花時間在這裡聽她們說話,已是對他們最大的憐憫。
又何來真的會在乎他們性命。
楚楚認命的低下頭,說出了沈周容一直猜想的那個答案。
“孫家三十六口真正元兇,是夏傑。”
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
“柳元會看見的孫家少奶奶,是我。”
“賈家公子在得知自己父親要用一個女子的名節去誣陷孫家少奶奶時,挺身而出,願意犧牲自己的名聲,去幫一個他欽佩的女子。”
頭頂的小雨淅淅瀝瀝,自大水過後,松江的天一直陰雨不斷。
賈生寶茫然走在大街上,任由雨水打濕他的衣襟。
“大爺,大爺,來玩啊~”
春紅樓在夜幕降臨時亮起五彩斑斓的燈籠,像美麗的鳳尾黃金蝶。
它們美麗,迷人,魅惑着每一個靠近它們的人,然後在獵物靠近的時候,用自己獨特的毒素,一點點糜爛腐蝕獵物。
賈生寶成了春紅樓無數姑娘的獵物。
他被楚楚選中,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子。
月上三更時,賈生寶跌跌撞撞走在路上,半路,還幫忙扶起了一個被他撞翻的小攤。
盡管小攤上所有物品都已被主人收走,他還是扶了起來。
春紅樓三樓,楚楚看着那個拉着她喝了一晚上酒,喝醉了丢下她一個人醉醺醺離開的男人,覺得這個人真有趣。
她可是春紅樓排名前六的大美人,這個賈家公子,竟然對自己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楚楚記住了賈生寶的名字,卻也沒期望他會再來找自己。
來春紅樓的男人,大部分都是來找姑娘的,說白了,就是來睡女人,一個不睡女人的男人,難道來這裡交朋友嗎?
楚楚嗤笑一聲,覺得甚是荒唐。
可這荒唐成了真。
第二天天色還未暗,她再次看到賈生寶。
他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質地很是不錯,一看就是有錢人家。他站在那裡,一雙眼隻有真誠。
楚楚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她推開擁着自己的男人,在男人不懷好意的怒罵聲中,走向了十步之差的賈生寶。
又是到月上三更。
她穿着他帶來的衣裳,梳了他要求的發飾,化了淡雅的素妝,跟他演了一場戲。
賈生寶出價二百兩。
一場戲,二百兩。
她陪他演了三場。
有兩場,被同一個人看見。
她在這場戲裡,短暫的成為了孫家少奶奶。
那個賈生寶心生欽佩的女人。
楚楚跪在沈周容面前,不知為何,眼底竟漾出笑來。
“剛開始,我隻是想要錢。後來,是好奇,可到孫家三十六口被盡數滅口時,我驚懼又深覺悲哀。”
“當女人可真難啊。”
楚楚聲音由最開始的軟弱無力,到慢慢的強勁又憤怒。
“憑什麼,憑什麼隻有女子死在這天殺的名節下,明明男女都一樣!”
“為什麼世人隻會評判女子!”
楚楚聲嘶力竭,大聲訴說着世間人人默守,卻無人提出一聲的不公。
整個知府衙門死一般沉寂,有人偷偷抹淚,有人唏噓喟歎,還有人,翻着白眼不以為然。
有男有女。
沈周容想起了薛鐘。
大安武安侯,其父薛山,乃是陪沈周容父皇沈臨漳上過戰場,于血泊之中,将沈臨漳背出戰場,有着救駕之功的大将軍。
薛山愛重她的妻子勝過自己,甚至勝過大安的皇。
可他的兒子,于深宅後院中,于衆人看不見的那方牢籠中,差點逼死了自己的原配夫人。
所以,這位忠臣之後,被她賜了大安最殘忍的刑法——千刀萬剮之刑。
這是薛鐘原配夫人王氏,王心柔跪在她面前親自所求。
賭上她和她肚子裡孩子兩條性命,唯一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