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老爺子一生行事爽快,有事也是直說,故而一上來直奔主題。
“如今松江大水,糧食緊缺。我知你們也是緊緊支撐,故而,帶了三車糧食來。”
此話一出,孫公子和方秀蓮皆是一喜,面上驚喜掩也掩不住。
韋老爺子還有後半句沒說,“你們也知,如今運糧不易,是有人出了大價錢,托我定制一批素絲銀花錦。”
“我一接單子,便直奔松江,不知如今,這素絲銀花錦可還有?”
原來是素絲銀花錦,素絲銀花錦不好制成,因為其需要大量二次加工。
普通料子紡織出來後,由擁有此項特殊技藝的工人進行二次加工,俗稱銀絲繡。
且銀子比黃金更難制衣,也難做的柔軟不傷人。
故而技藝要求更高。
孫家莊子一年也産不出多少。
這些年,幾乎所有二次加工成功的素絲銀花錦都被韋家定了去。
因此韋良培一說,孫明軒馬上應了。
“莊子裡倒還有一些,隻是不知伯父需要多少?”
“一千匹!”
一千!這不是一個小數目。
許是看出他們為難,韋老爺子丢出了一個重量級消息。
可以三百兩銀子一匹出價,如果他們需要,更是可以幫他們全部兌成糧食。而糧價,隻按八十文一斤。
這個價格太高了,一匹素絲銀花錦用不了二十兩銀子,孫明軒與韋老爺子當即定了下來。
以一半糧食,一半銀兩就此成交。
韋老爺子着急趕路,當天便帶走了莊子庫存的七百匹素絲銀花錦,兩家商議三個月後交付剩下的三百匹。
韋老爺子走後的第二日,突然又有人上門,此人自稱夏傑。
花廳裡,孫明軒細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來人不高不矮,不胖,甚至說有點過于幹瘦。一雙小眼明裡帶笑,内裡藏奸,面相一看就不好打交道。
都說面由心生,孫明軒自小跟自家祖父,以及自己父親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夏傑的面相,是他做不喜歡的一類。
因此心裡打一開始,就不願與其多交談。
“孫老闆似乎不太想做這筆生意。”
夏傑端起茶盞,茶盞在他指間轉了一個圈。
孫明軒确實不想做這單生意,而這,并非全部因為他不喜夏傑這個人。
“夏老闆嚴重了,隻是您說的藏金繡,在下确實無法滿足。”
“孫家莊子裡,都是些年老的繡工,技藝并不超前,這等精細的活,繡工們見都未見過。”
孫明軒委婉的拒絕了夏傑的要求。
夏傑冷笑一聲,“看來,孫老闆是看不上我夏某的這單生意。”
“每年六百件藏金繡,夏某提供所用全部金絲,孫老闆隻需要保證,每件衣裳成品看起來與普通制衣無異,且每件衣裳夏某另付三百兩,作為工費,如此優厚條件,夏某想知道孫老闆為何拒在下于門外。”
這個條件,着實太過豐厚了,簡直就是在給孫家送錢。
可孫明軒隐隐覺得,此事背後必有隐情,他若碰了,恐搭上全莊性命!
夏傑步步緊逼,孫明軒隻得告訴他,孫家無人會這門手藝。
“還望夏老闆另尋高明。管家,送客。”
夏傑走了,卻明确表示,他還會再來。
此後的三日裡,夏傑每日都會到孫家一趟,可無一例外的,全部被孫明軒拒絕。
為此事,方秀蓮曾親口問過自己夫君,“這夏傑到底什麼來頭,為何一口笃定咱們一定會這藏金繡?”
孫家綢緞莊并非隻做賣貨的生意。
自孫家祖上傳下過一門手藝,名為金絲繡。
顧名思義,以金為繡,此手藝在孫家莊子之下發揚光大,手法娴熟,技藝高超,甚至能做到不辨真假。
所謂不辨真假,乃是指孫家可以用與黃金顔色接近的絲線,加上他們獨特的手法,繡出類似真金的效果。
稱之為面金繡。
此法大興之時,許多用不起金線的普通人家,逢年過節會繡一套面金繡的衣裳,以示豪氣。
後來,孫家金絲繡技藝再提純,竟可以繡出看不出金線的藏金繡。
民間稱十輛金一兩衣。
不是說孫家偷工減料,而是人家技法高超,能把黃金繡到普通人看不出。
如此,更受權貴喜愛。
藏金繡的衣裳款式瞬間大增,幾乎和市面齊平。
隻不過,僅流傳在知道孫家藏金繡的小圈子裡,而這裡面,一種薄如蟬翼,輕若薄紗的金絲縷衣最難制成,價格也最是昂貴。
自這款縷衣面世第一天,因太過震驚世人,孫明軒爺爺便下令,孫家不可再繡金!
也是自那一日起,無人再知孫家綢緞莊,有人會這門千古絕技藏金繡!
孫明軒清楚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告訴自己妻子。
“這夏傑,怕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