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執跪在地上,不明白沈周容這句話到底何意,可待他聽到後一句時,饒是先前多懷抱期望,此刻也禁不住微微發起抖來。
“以私通為女子定罪,便有更大的成就和優越感?怎麼,自古以來你們男子便可三妻四妾,憑什麼所有女子就該從一而終!”
此話一出,頓時在衙門外圍了一圈的百姓中掀起軒然大波。
男子們憤憤而不敢多言,隻有女子,在聽到此話後瞬間失了眼裡的光。
“男女婚嫁,多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日子究竟過成怎樣,是隻有夫婦二人才知道的辛密。婚後性情不和,志向不同者,古往今來比比皆是,怎麼到頭來,罪名皆盡是女子所負?”
“更遑論,人心多變,今日有情郎,明日負心漢,誰能保證守着成婚時并不成熟的諾言過一生?”
沈周容的話戳中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隐秘。
剛才哄亂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靜寂,不少女子擡起衣袖,借整理發髻之勢,偷抹眼角的淚水。
沈周容沒法去責備所有人,隻是陳述着這一切本該的不公。
就在衆人沉寂之時,沈周容話鋒一轉,直指孫家滅門慘案各處疑點。
秦執本來跪的好好的,忽然,一雙素靴猝不及防的映入眼簾,吓得他慌忙忙跪着後縮了幾步。
下一秒,沈周容清冷的聲音在他頭頂直直落了下來。
“秦執,既然你斷定,方秀蓮害了孫氏一家,難不成,她害了孫家郎君,害了孫氏婆母,連莊子裡養鴨喂魚的下人也要殺?”
秦執身子一抖,幾乎是下意識的,要說方秀蓮通奸一事,沈周容剛剛所言在他腦海閃過,到嘴的話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卑職疏忽,還請殿下降罪。”
秦執本以為自己退一步,沈周容便不會咄咄逼他。可他算盤,打錯了。
沈周容的字典裡,從來沒有放過一說。
“你輕描淡寫的一句疏忽,可知背後跟着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又可知,這條活生生人命的背後,是孫氏一家三十六口人命之冤!”
秦執抖如篩糠。他從來不知,那個向來跋扈,視人命如草芥的沈周容,怎的忽有一日,倒為這些蝼蟻執起公道來。
是的,蝼蟻。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可王土之上,需要數也數不清的,像他這樣的人才,來幫皇帝治理各方。
她沈周容随随便便賜死一國公侯,不比他們随便碾死一隻蝼蟻難得多?
可事實卻是,一樣的簡單。
所謂官場,官大一級,壓死衆人。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大多平民百姓,終其一生見過最大的官,不是縣令,而是村長和裡正。
在這些人看來,縣令已是他們可望不可及的大官。
可區區一個七品縣令,在他們這些朝廷大官眼中,長何模樣,年齡幾何,是死是活,根本一點都不在乎。
天下多的是人,死了一個,立馬有下一個補上,到那時,誰還記得前任縣令姓甚名誰!
即便他如今任三品大員,可細細說起來,還不若皇都一個随時可以上朝,面見聖恩的五品小官。
這個世道,就是這麼荒唐,又現實。
“微臣罪該萬死!”
秦執幾乎是心如死灰一般,說出了這句。
“你确實該死!”
“身為朝廷命官,一不思如何為百姓造福,二不思如何為亡者伸冤,三不思天災之下如何為民請命,我大安要你有何用!”
秦執四肢已經癱軟,依他所知沈周容的脾性,他深覺自己難逃一死,于是靜靜趴在地上,隻求自己能死的痛快一點。
沈周容嫌棄的瞥了他一眼,眼底盡是失望。
“長青,立刻去驗屍,本宮要知道,這孫氏一家三十六口,到底因何而死!”
驗屍官被長青拎小雞崽一樣拎出了大堂,沈周容目光掠過所有人證,最終定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
“怎麼,既是通奸殺人,為何奸夫不在這公堂之上?”
秦執瑟縮如鹌鹑,有百姓看不下去,大聲朝裡面喊。
“知府大人說孫家一案是方娘子一人所為,那潘家小子隻罰了幾百兩銀子,早放回家去了!”
聽聞此話的沈周容沒有發怒,而是肉眼可見的笑了一聲。
一聲賞字氣勢磅礴!
衆人還在疑惑賞的是什麼,隻見一袋飛米越過衆人頭頂,從後方直直落入那男子手中!
人群背後,林硯之帶着三百兵馬,與庸守并肩而來。
這十斤大米,是剛剛抄沒羅氏所得。
沈周容的笑意終于真了些許,庸守堪堪下馬,便又得了另一條命令。
“本宮倒要看看,區區幾百兩便能買回一條命的人,究竟有何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