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後,才言:“今夜之事,乃定安侯沈蕭逆下犯上,可都明白?”
蓦然開口,韓方打了個激靈,繼而一愣。
這是不打算追究鎮國公主的責任了,随後一想,也是,剛剛不羨所言,鎮國公主已經被定安侯沈蕭毒殺,追不追究,往後,都不會再威脅陛下的皇位了。
于是立馬伏地叩頭,“臣等謹遵陛下聖令!”
沈周安的聲音似是柔和了一下,“都下去吧,朕恕你們無罪,今夜陣亡的将士,朕會知會兵部,發放雙倍撫恤金,韓方,你替朕安撫好衆烈士家屬。”
“臣不敢!”
韓方懸着的心剛剛放下了一些,誰知沈周安下一句,立刻叫他汗毛倒立。
“長姐遇害,朕心痛如絞,小順子,傳旨下去,立刻擺駕聖陽閣,朕要去見阿姐最後一面!”
自幼伺候沈周安長大的貼身太監小順子吓了一跳,很快回過神來,強裝鎮定高唱一聲:“皇上起駕聖陽閣!”
“陛下,不可!”
韓方高呼一聲,此時此刻,那個一刀削了定安侯腦袋的不羨一定守在鎮國公主屍身前,連同那個武功不在他之下的女将長青,皇上此時若去,性命之憂不減反增。
要知道,他們兩個可都是一心護主的忠仆,難免為了主子遺願,殺了陛下為公主陪葬。
雖此想法千古未有荒唐至極,可她沈周容就是敢。
誰知他話還沒說出口,便迎來沈周安一聲龍威怒喝。
“韓将軍可是忘了朕剛剛之言,還不退下!”
韓方還欲再言,一雙金龍長靴從他眼前大步跨過,長長的拂子尾須在他面前微不可查的抖了兩下,韓方知道,這是小順子在提醒他,莫要多言。
于是叩首低拜,“微臣恭送陛下!”
*
聖陽閣。
一早被宣召入宮,為當今和舒太妃看診的太醫們被滿身血漬,且兇神惡煞的鐵甲軍半路截胡,一路毫無阻擋的帶回了聖陽閣。
堂前,十多位太醫你卡我我看你,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兒可是那位嚣張跋扈,睚眦必報的鎮國公主的閨閣。
雖這位公主早已在外開了府,可陛下明令,聖陽閣依舊為公主所用。
也不知,宮中有誰敢到這位的居所來。
十多位太醫心中直犯嘀咕,又驚又怕,直到大汗淋漓,終于見到了人來。
誰知,這不見還好,一見,把這個朝廷人人喊殺的大惡妖女給盼來了。
長青抱着自家主子健步如飛,殺完沈蕭的不羨趕來緊随其後,滿身殺氣成功幫太醫們一秒降暑。
“公主遭歹人下毒,今日若救不回公主,本侯立即送爾等地府相見!”
不羨惡狠狠看着衆人,這是他當初拒絕稱侯後第一次以本候相稱。
衆人隻覺一股涼氣從腳底心直竄天靈蓋。
太醫們沒一人肯動,天真的都想要以自己一命,去換沈周容身死。
眼見着自家主子面色越來越黑,不羨怒氣沖天,長刀出鞘,立馬就要削下一顆人頭來。
“皇上駕到——!”
小順子及時一聲,留住了站在最前面的徐太醫準備高昂就義的腦袋。
裡面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唯有長青不羨,後退兩步後警惕的守在了沈周容床前。
沈周安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意圖,見狀,并未強行上前,隻是給衆太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救活他阿姐,而後揚長離去。
沈周安走後,礙于皇命,才漸漸有太醫起身,輪流為沈周容把脈。
可最終,都是一緻的搖頭歎息。
一旁的不羨恨的咬碎了牙關,在長青不停搖頭示意下才最終沒有動手。
這場宮變,沈蕭及所有部下被盡數斬殺,而随沈周容吩咐入宮的兩百鐵甲軍,無一傷亡。
在絞殺完所有叛軍後,将聖陽閣團團圍護,形成鐵桶之勢,将其主沈周容牢牢護住。
因沈周安下了密令,這場宮變在第二日被衆朝臣知曉時,隻知道沈蕭謀逆,鎮國公主率鐵甲軍救駕,被沈蕭喂毒,至今生死不明。
可衆大臣根本不信聖旨所說,一個勁的上奏彈劾,言鎮國公主沈周容根本不是救駕,而是篡位。
沈周安被吵的頭疼,繼而得了風寒,本不是十分嚴重,可這些老臣太吵了,他怕再有人效仿忠烈撞柱,直接每日一道口谕,稱病不上朝。
自己躲在後宮清閑,任由朝堂上每日吵的群情激憤。
聖陽閣内,所有太醫已經連續十二天沒有離開過,就連沈周安風寒,也隻是找了個太醫院小醫官,沒有宣走任何一名太醫。
沈周容自那晚宮變中毒後,面色一日比一日憔悴,到第十二日,脈象已弱的幾乎探查不到。
長青和不羨兩人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神色憔悴的像兩隻炸毛的烏眼雞。
正在把脈的徐太醫眉心緊鎖,神色一點點愈發緊張,終于,身子往後一仰,驚呼:“沒……沒有脈搏了!”
下一刻,整個人就被人一把推開,是長青撲在了沈周容身上,一聲悲怆打破了聖陽閣十二天的平靜。
“殿下,殿下?!不可能,不可能,殿下怎麼會死呢,怎麼會死呢!”
不知是長青的哭聲太過悲怆,還是他第一次一連十二天,拼盡了心力去救一個人,這個人最終卻還是死了,徐太醫心情莫名的有些難過。
被長青一把拂到一邊也不惱,竟還有時間去注意眼前那個早已沒了呼吸的女子。
按說,沈周容這個禍國妖女死了,他該滿心高興才對,慶幸終于沒人能将整個大安攪得烏煙瘴氣,可偏偏此刻,他的心,竟有些悲和傷。
拂去心底異樣,徐太醫将此歸結于他是一個醫者,而醫者,仁心。
沒人注意到,被長青壓在身下抱頭痛哭的人面色在一分一秒漸漸回轉。
終于,一聲久違的心跳襲來,被長青壓着的人兒指尖微動。
“殿下,殿下?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長青察覺到異動,一擡頭,對上了沈周容剛剛睜開的眼。
瞬時間,一群人烏泱泱圍了過來,最前面的,是被不羨一把拽回床前的徐太醫。
一臉驚慌的徐太醫感受着指尖越來越正常的脈搏,一雙老眼瞪的像牛眼。
又大又圓,又清澈。
被圍着的人兒撲扇扇睜大眼睛,聽着衆人一聲一聲的公主和殿下,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她是藥奴奚華,不是殿下,也不是公主。
可她不是死了嗎,死在那個撿她回來,卻又拿她不停試藥的怪老頭手裡。
現在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在做夢?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溫熱,不像做夢。
難不成,那個怪老頭日日嚷着可以讓人脫胎重生的聖藥在她身上試驗成功了?
好容易重生複活的舜華心髒砰砰狂跳。
她重生到了一國公主的身上,眼前情景,能有一屋子太醫為她救治,必然是位極得皇帝和朝臣愛重的公主。
奚華美好的想,她上輩子颠沛流離,然後被囚禁試藥,這一生,上天終于開眼,要給她一個富貴且自由的人生了!
此時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将面對的第一件事,是在逼宮篡位,并且失敗後,如何保住自己的腦袋不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