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瑜心裡漸漸有了不好的預感。
一陣藥性翻湧,謝玄瑜一時不慎,長劍從手中脫落。
“哐當”一聲,金屬與青石闆相撞,一時間響徹整間屋子。
謝玄瑜暗道不好,見虞芙已有醒來的迹象,他腳步淩亂地朝外走。
然而,門卻從外面被鎖了。
謝玄瑜心裡一沉,頓時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圈套。
而設計這個圈套的主人,此時此刻正在他的眼前。
帷幛微動,虞芙從床上起身,伸手掀開床簾,一手扶床,一手無助地伸向虛空,黑曜石般的眼睛裡一片茫然。
“是誰?”
盡管她已經很努力地抑制住心裡的害怕,可慌張還是從聲音裡露了出來。
見虞芙如此,謝玄瑜心頭松了一口氣。
是了,這麼黑,她看不見。
他盡力掩蓋呼吸,雖然這裡一切都透着詭異,但目前事情并不明朗,他決定暗中不動,靜靜地看着虞芙。
虞芙從昏迷中醒來,眼前沒有一絲光亮,可她知道,屋子裡有人。
而且,那個人還在看着她。
“是林小姐讓你來報複我的嗎?”虞芙穩了穩心神,試探問道。
無人回應。
虞芙等了半晌,心裡頓時死一般地寂涼,想起那日所受的痛苦,她忍不住開始恐懼。
林巧思,是真的要殺她。
她是王妃的侄女,是謝玄瑜的表妹,就算自己被她殺了,沒有人會管。
今日大家都去了前院,再沒人來救她。
想及此,虞芙不禁開始哽咽。
父母被殺,一路逃難,被人刁難,這短短幾個月,她從一個未經事世的小姑娘,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用盡全力活下去了。
可是,好難。
沒有身份地位,沒有家世背景,她一個如草芥一般的人,在這亂世中活下去,實在是太難了。
此前,虞芙一直在壓抑心裡的情緒,父母被殺、惡霸逼親,她要帶着妹妹逃難。
所以不能哭。
生活窘迫,被林氏兄妹差點兒折磨死,但她不能讓林府的人覺得她難纏,不能讓虞麗擔心。
所以她也不能哭。
可如今自己快要死了,虞芙想好好地哭一場,把心裡那些壓抑已久的情緒,全都哭出來。
聽着耳畔生生催人心肝的抽泣聲,謝玄瑜一時不知所措。
毋庸置疑,虞芙是奸細。
此時此刻,她拿劍來刺殺他、給他下藥逼問他,甚至用美人計來勾引他,他都不覺得意外。
然而,虞芙卻在哭。
謝玄瑜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他沒遇到過這種奸細。
虞芙哭了一陣後,擦幹自己的眼淚,慢慢從床上起身,雙手朝前摸着黑,緩緩向前走。
她赤裸着腳,走在冰冷的地面上,不遠處就是謝玄瑜掉落的劍,隐隐泛着冷光。
謝玄瑜謹慎地盯着虞芙的動作,見她真的毫不猶豫地踩向劍鋒後,他眉頭緊皺,用盡最後一絲内力,不動聲色地将劍鋒彈開。
虞芙渾然未覺,磕磕絆絆地在黑暗中摸索,被椅子絆倒後,又顫顫巍巍地爬起來,直至走到謝玄瑜旁邊的桌子上。
謝玄瑜定定地看着虞芙,她的眼睛裡再沒有一點光彩,死寂一片。
然後,他就看見虞芙摸到茶杯,将茶杯摔碎,她的手立刻就被劃出了一道口子,鮮血緩緩滲出。
而後,将碎瓷片比上她光潔的脖頸,謝玄瑜眼神一頓。
此刻,虞芙渾身顫抖,顫顫巍巍地不敢動手。
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當初林新台看她的眼神,和那要強娶她的惡霸一模一樣。
今日被困,她不願受辱而死。
與其如此,她不如自己先了結。
對不起,孫先生,虞芙在心裡默念,不能報您的教養之恩了;對不起,孫凱南,望你高中狀元,另尋合意之人;對不起,虞麗,我再回不去了。
她緩緩閉上眼睛,心一橫,便用力将碎瓷片劃向自己白皙的脖頸。
“等等!”
忽地,熟悉的嗓音響在虞芙的耳畔,接着一隻寬厚而熾熱的手按住她,強行搶過她手中的瓷片。
虞芙一愣,“世子殿下?”
謝玄瑜本不願回應,但此時強行用内力壓下去的藥性,失去了最後那一份力後再度爆發,他忍不住咳了兩聲,站不住地往後倒。
虞芙聽見聲音,心裡一驚,雖然眼睛看不見,卻忍不住上前扶着他,他的手臂滾燙,呼吸炙熱而淩亂。
就在虞芙碰到他的一瞬間,謝玄瑜眸子一暗,甩開了她的手,他後退幾步,勉強站直了身子。
“别過來。”謝玄瑜的聲音十分冷淡。
謝玄瑜氣息不穩,自以為控制好了力道,但虞芙還是被他推得一個趔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身上傳來刺痛,可虞芙卻沒顧着自己,也沒考慮謝玄瑜為什麼會在這裡。
手心的滾燙依舊,像是火燒了一般,虞芙焦急地看向謝玄瑜的方向,問:“殿下可是身體不适?”
謝玄瑜情欲翻湧,渾身滾燙,可眼神卻淬了冰一般,冷冷道:
“過去,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