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坐下來,虞芙就覺得心慌。
他們僅有的幾次相處,過程都不是很好,更别說他們還坐在高處,旁人一眼就能看到。
可既然謝玄瑜已經坐下了,虞芙便再沒有起身的理由,也就隻能僵硬着身體。
謝玄瑜雖未說話,卻始終觀察着虞芙的動作,自然察覺到了她的不安。
謝玄瑜看着虞芙,“你很怕我?”
“嗯?”虞芙被吓了一跳,看着謝玄瑜忙搖頭,“我沒有。”
隻是怕被被人誤會,尤其是被林小姐誤會。
謝玄瑜頓了頓,沒再糾結這個話題,而是繼續道:“你進府這麼久了,還沒聽你說過家鄉的事情,這些孩子想必勾起了你的思鄉之情吧?”
虞芙頓了頓,低聲道:“不是什麼美好的事情。”
“既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便不存在是否美好,”謝玄瑜見她避而不談,轉頭定定地看着她,“直說無妨,我想知道。”
虞芙知道謝玄瑜想問的是什麼,可她從未見過像謝玄瑜如此直白之人,一般人詢問這種事,或多或少還會顧忌一些。
但他此時此刻,就靜靜地注視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而她,卻無法拒絕。
也不能拒絕。
她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将還未愈合好的傷口,親手撕下來給他看。
“父母去的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虞芙垂下頭,緩緩地閉上眼睛,低聲道:“這些,都是後來别人給我講的。”
謝玄瑜:“說你知道的就好。”
虞芙:“當時春汛,江安河發了大水,隔壁縣先受災,孫先生就讓村裡的青壯年去幫忙,村裡面大夫不夠,我看過幾本醫書,學過一點東西,也跟着一起去了。”
“隻是,那天回來的時候,村裡的河水也漲水了,浪很大,根本無法渡船,我就在孫先生家歇息了一晚。”
謝玄瑜蹙眉,不語。
虞芙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沒注意謝玄瑜的反應。
那一天那一夜,是她永遠的夢魇,淚水已不知不覺流了出來,但她渾然不覺。
虞芙:“第二天一早,等我渡船回家時,才發現……父母已經被山賊殺害,不僅是父親母親,村裡還有好多人都被山賊殺了。”
虞芙嗓音裡,能明顯聽出來顫抖和哽咽,可謝玄瑜恍若未聞,恍若未見,隻輕描淡寫地問:“你可見過他們的屍首?”
虞芙一愣,古人常說,慈不掌兵,謝玄瑜……比她想象的更冷血。
她搖搖頭,“沒有,我回家的時候,父母都被埋了。隻有虞麗……”
她頓了頓,解釋道:“就是我妹妹,她當初和父母待在家中的,她……見過。”
不僅見過,還親眼見到父母在她面前慘死。
察覺謝玄瑜詢問的眼神,虞芙隻好接道:“聽她說,當時山賊來的時候,父親把她藏在水缸之中了,這才躲過一劫。”
“可是,自此之後,她也落下了夢魇之症。”
謝玄瑜點點頭,看着虞芙微紅的眼睛,突然問道:“可有手帕?”
虞芙一怔,搖搖頭。
連做衣服的布料都是奢侈,哪還有多餘的去繡手帕?
誰料,謝玄瑜對她道:“在我胸口處,有一張幹淨的手帕,你取出來用吧。”
虞芙直接呆住了。
要不是謝玄瑜身份高貴,語氣嚴肅,眼神直白,心底坦蕩,虞芙絕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謝玄瑜口中說出來的。
見她呆呆的不動,謝玄瑜皺眉解釋:“我的手,剛剛已經弄髒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沒辦法為她取出。
虞芙:“……”
可這不是髒不髒的問題,這是能不能的事情!
“不、不用了。”謝玄瑜眼神直白而坦蕩,虞芙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偏着頭小聲說,“我不用。”
可偏偏虞芙不動,謝玄瑜就會那麼靜靜地一直看着她,把虞芙看得渾身發麻。
半晌後,虞芙沒辦法,隻好湊近了一些,照着他說的做。
謝玄瑜的胸口,虞芙第一個感覺是燙手,還有硬。
許是剛剛他蹲着幹活,秀帕入得深了些,虞芙手指都陷進去了,還是沒摸到。
虞芙不敢往太裡面伸手,可也不敢就這樣空着手抽手出去,不想摸不到之後,還要再做一次這種動作。
因此,她就那麼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裡了,渾身越發僵硬。
“找不到嗎?”謝玄瑜在她頭頂開口,聲音很淡。
虞芙飛快地抽手回去,那隻手幾乎燙得要命,她一張臉通紅,聲若蚊呐:“嗯。”
謝玄瑜似乎沒察覺她的尴尬,淡淡道:“或許,是我忘記在哪裡了吧。”
虞芙:“……”
見謝玄瑜就此打住,虞芙松了一口氣。
然而,她所有反應,謝玄瑜都盡收眼底。
讓她伸手,不過是試探而已。
一是試探她是否有謀害之心,而是試探她是否有功力在身。
然而,兩者皆無。
虞芙,隻是一個普通人。
可事實證明,虞芙雖普通,她背後定有人在暗中謀劃。
謝玄瑜不得不防。
“一起回去吧。”謝玄瑜起身,朝着虞芙道:“馬車就在後面。”
虞芙搖搖頭:“我跟殿下不順路,殿下不用管我。”
将軍府和鎮南王府,方向相反。
謝玄瑜淡淡道:“順路的。”
“以後,我回王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