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念說話說得牛逼哄哄的,但是葉瑾宏卻懷疑她并沒有幾分真本事。
這小丫頭小時候就喜歡充大個,她仗着自己背了幾篇脈案經方,經常要給他“上課”,話說的一套一套的,其實藥草一個也不認識。
想起塵封的往事,葉瑾宏勾起唇角笑了笑。
罷了,她說咋樣就咋樣吧。
大不了,待會他忍着疼,多誇她幾句就是了。
舒念念拽着葉瑾宏上樓,葉瑾宏邁開長腿走在舒念念身後,不緊不慢的跟着。
幾年不見,她似乎長了個子,性子似乎也沉穩了許多。
回房的路實在太短,葉瑾宏還來不及多想,舒念念就已經領着他進入了套房,他見舒念念從小包裹裡拿出幾個雞蛋,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沖他眨了眨:“見證奇迹的時刻到了。”
葉瑾宏輕笑了聲,“好,我等着你給的奇迹。”
舒念念轉身走近廚房,她先是将爐竈打開,等火苗竄上來後,又從家什櫃裡取出一個小鐵鍋放在爐竈上面,等小鐵鍋的溫度上來之後,舒念念将剝好的蛋黃一個個的丢進小鐵鍋裡,慢慢翻炒。
蛋黃慢慢變黑,出油,發出陣陣香味。
十分鐘後,蛋黃已經被煸炒的面目全非,黃澄澄的雞蛋黃成了一坨黑乎乎的“中藥”,要不是親眼看見了整個過程,葉瑾宏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坨黑乎乎東西的前身是雞蛋黃。
舒念念将燒焦出油的雞蛋黃盛在了小碗裡,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又有條不紊的用開水燙了燙毛巾,非常謹慎的給葉瑾宏清理了下膝蓋上的傷口,這才開始給葉瑾宏上藥。
“舅舅,這叫鳳凰油,可以保護傷口創面,促進傷口愈合,我爺爺說,在沒有西藥的時候,大戶人家都是用鳳凰油治療外傷的,不管是擦傷還是燙傷,用鳳凰油抹一抹,不僅好的特别快,傷口還不會留疤。”
舒念念一邊小心翼翼的給葉瑾宏上藥,一邊給他解釋鳳凰油的用處。
膝蓋上的傷口在溫熱鳳凰油的刺激下,微微發疼,葉瑾宏本來已經打算好,今天哪怕舒念念把他治殘了,他都要違心的誇舒念念幾句,可是沒想到,鳳凰油塗抹在膝蓋上,不過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原本刺疼的創口,已經微微發熱,那種緊繃發脹的感覺,在逐漸消退。
葉瑾宏站起來緩緩走了幾步,明顯步伐比之前利索了很多。
他一雙墨黑的眸子不着痕迹的看了舒念念一眼,誇贊道:“沒想到念念的醫術越發精進了,比小時候強多了。”
葉瑾宏明明在打趣舒念念,舒念念卻一點也不謙虛,她笑道,“那是當然了,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麼,沒想到舅舅對我的印象,竟然還停留在小時候!我現在可厲害了,你沒聽如玉姐都在誇我麼?”
說着,舒念念佯裝生氣的雙手叉腰,一雙杏眼瞪得圓溜溜的,她自以為生氣發火的樣子,落在葉瑾宏眼裡,卻像是一隻鬧脾氣的貓。
他想哄一哄舒念念,卻發現,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畢竟舒念念現在是個大姑娘了,他說什麼都不合适,而且名義上,舒念念還是他未過門的“侄媳婦”。
輩分結結實實的擺在那裡,他一個當長輩的,能說什麼?
葉瑾宏躊躇了好半晌,最後說道,“不然,我給你買一隻糖葫蘆?”
聽到糖葫蘆,舒念念再也裝不下去了,她抿唇輕笑,說道,“舅舅,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呢?我早就不饞糖葫蘆了。”
小時候舒念念每年都會去陸家做客,她每次來的時候,葉瑾宏也恰好都在,她發現葉瑾宏這個“舅舅”特别好欺負,每次隻要她想吃糖葫蘆了,她就裝生氣,讓葉瑾宏給她買糖葫蘆,葉瑾宏也是聽話,舒念念說他去買糖葫蘆,他就去買糖葫蘆。
當然了,每天吃幾串糖葫蘆的結果,就是舒念念把牙齒吃壞了,她的乳牙不是東邊缺個角,就是西邊缺個角,黑黑的殘缺的樣子,難看的緊。
舒念念從小就愛美,自從牙壞了之後,舒念念有好幾年沒來陸家,後來,她壞掉的乳牙一個個脫落,長出了整齊潔白的新牙,她才又在陸家老爺子的再三邀請下去陸家做客,隻是那時候,她就已經不常見葉瑾宏了。
葉瑾宏在家裡的安排下去了部隊,有次碰見了,葉瑾宏還送了她一顆子彈頭,他說那是他在部隊裡射出去的第一發子彈。
舒念念當時還專門為那顆子彈頭縫制了個小布包,她珍而重之的将那顆子彈頭放進了小布包裡,心想,那可是“糖葫蘆”舅舅射出去的第一發子彈呢。
想到往事,舒念念依然覺得很好笑,她小時候怎麼那麼有心眼?!
後來長大了,反而心眼子都變成了實心的,被人算計的幾乎賠上了下半生。
舒念念無聲的歎了一口氣,縱然已經無比确定,這輩子肯定會重新來過,但是每每想起她凄慘的上輩子,舒念念依然會覺得心梗。
大雪已經停了,透過窗戶看過去,外面白茫茫一片,舒念念甩了甩頭,輕呼了一口氣,她轉頭笑着跟葉瑾宏說,“舅舅,你在客廳先坐會,我去樓下堆個雪人給你看看哈!”
去他的郁悶心梗,這麼大這麼好的雪,可遇不可求,怎麼能辜負?
說完,舒念念圍上圍脖,一溜煙的跑到了樓下,快速的将雪攏到了一處。
舒念念特别會堆雪人,上輩子她每年都會堆雪人,堆爺爺,堆爹娘舒國棟和李桂芬,堆兩個哥哥。
把他們堆好放成一排,假裝他們還在,這樣她就沒那麼孤單寂寞了。
大概是因為經常堆雪人的緣故,舒念念堆雪人信手拈來,她将雪攏到一處,很快,一個雪人就在她的手裡成型了。
這次,她沒有堆爺爺,也沒有堆爹娘和兩個哥哥,她堆了葉瑾宏,她照着葉瑾宏的樣子堆出來的雪人,乍看起來,竟然個葉瑾宏有七分像。
雪人肩膀寬闊,五官硬朗,昂首看向前方。
舒念念用手一點點将“葉瑾宏”塑造了出來,等她創作完畢,想叫葉瑾宏出來看雪人時,一轉身,卻發現葉瑾宏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站着。
他雙手插/兜,目光沉沉的站在那裡,眼睛裡閃爍着舒念念看不懂的情緒。
不過也就隻有短短一瞬間,葉瑾宏便已經恢複成了那個沉穩嚴肅的葉瑾宏,舒念念朝他揮手,“舅舅!舅舅!快來看看我堆的雪人,你猜猜我堆的是誰?猜對有獎!!!”
葉瑾宏穿着一套薄薄的迷彩訓練服,西北風把他的衣服刮的抖啊抖,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從容淡定。
葉瑾宏信步走來,很仔細的盯着雪人看了看,說道,“真像呢,這是我吧。”
舒念念咯咯咯的笑,“答對了!”
“說吧,你要什麼獎勵?不能太貴哦,我現在可窮了,不過你要是可以等上一段時間的話,你就可以要貴一點的獎勵了。”
灰蒙蒙的天空中,又開始飄起了大片大片鵝毛般的雪花。
舒念念現在白茫茫的雪地裡,葉瑾宏看着那雪花落在舒念念的額頭上,眼睫上,和凍的通紅的鼻尖上,她笑得無憂無慮的像個孩子,張口閉口“舅舅舅舅”的叫着。
好像他真是她的親舅舅。
葉瑾宏雙手在口袋裡緊握成拳,淡聲說道,“不用,念念已經送給了我一份讓我受益匪淺的禮物。”
舒念念眨眼,“我沒有呀?!”
葉瑾宏輕笑,“怎麼沒有,你送我鳳凰油,給我治療膝蓋上的傷口,對我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舒念念有些懵,她想說那不算,但是葉瑾宏卻沒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我出來很久了,要趕緊回去,行了,你要堆的雪人也堆好了,現在又開始下雪了,你趕緊回房間去,不然,凍感冒了可不得了。”
說着,葉瑾宏邁開長腿便朝着吉普車走去,車子開動之前,葉瑾宏擺手讓舒念念上樓,舒念念點頭說好,她也擺手,讓葉瑾宏先走。
葉瑾宏拗不過舒念念,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雪地裡的那個雪人,發動車子,轉瞬消失在白茫茫的街道裡。
舒念念站在雪地裡,一直等到那輛軍綠色的吉普車消失在雪地裡,這才轉身回到了樓上的套房。
天空霧蒙蒙的,雲層壓的越來越低,雪也越下越大。
舒念念用熱水洗了洗手,便站在窗戶邊等着舒成祖歸來。
這一站,便是一個多小時。
舒念念看着牆上的鐘表,時針已經指向了6點,她默默在心裡估算了下時間,她爺爺舒成祖已經出去5個小時了。
外面天寒地凍,舒念念越來越擔心,她爺爺雖然看着老當益壯,身手也很矯健,可他老人家畢竟是年紀大了,這要是在雪地裡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倒了,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這,舒念念坐不住了,她将圍巾圍在脖子上,轉身便往樓下走,雖然不知道爺爺是去了哪個故人家裡,具體是往哪個方向走的,但是她覺得,哪怕是站在十字路口等着,也比呆在房間裡幹着急要好的多。
舒念念噔噔噔的下樓,她已經做好了獨自四處尋人的準備,誰知道竟在招待所的大廳,碰到了頂着風雪回來的舒成祖。
舒念念高興壞了,她上前一把抱住舒成祖的胳膊,一疊聲的問舒成祖去了哪裡,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舒成祖到旁邊的空地上,将一身落雪抖掉,這才把事情的原委說給舒念念聽,“我和人約好了今天到,隻要天氣和身體狀況允許,我就得今天去,你還别說,等我到了他們那裡,他們都等着我呢,他們都知道我不會失約。”末了,舒成祖說了一件跟舒念念有關的事。
“我最後去了一趟陸團長家,恰好陸建軍也在,我們就自然而然的談起了你們的婚事,陸團長知道你也來了,一個勁兒的要派人來接你去家裡住,陸建軍也跟高興,想要跟我一起回來看看你,我以天黑不方便的理由給回絕了,并和他們說,明天會帶你去陸家。”
舒念念無所謂,見或者不見,都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但是陸家人既然已經知道她來了海城,她要是不去見見陸家人的話,那是她不懂事,失了禮數。
“好的呀爺爺,我也正想去看看陸爺爺個陸奶奶呢。”
這個是真話,陸建軍是個渣男混蛋,但是陸爺爺和陸奶奶一直對她都不錯,小時候她來陸家做客,陸奶奶走到哪裡,便把她帶到哪裡,給她介紹小玩伴,又怕小玩伴欺負她,便時刻護着她不讓她吃虧。
即便是後來她沒有嫁給陸建軍,陸爺爺和陸奶奶看見她,也還是會拉着她的手,對她噓寒問暖,問她有沒有受委屈,日子過的可舒心?
甚至陸奶奶在得知她被虐待之後,還拉着陸爺爺去了一趟李家,給她撐腰。
想到這些,舒念念瞬間有些眼眶發熱,她轉身假裝收拾東西,悄悄把溢出來的淚水憋了回去。
舒成祖自然是不知道舒念念的真實狀況,隻當她是真的想要收拾下房間。
舒成祖将小藥箱放在客廳的餐桌上,出門的時候,小藥箱裡面放滿了治病救人,調理身體的藥草,再回來,這裡面裝滿了舒念念喜歡吃的飯菜。
“也是巧了,今天陸家恰好請來了紅旗飯店的廚師來家裡,陸團長聽說你來了,連忙讓廚師張羅了幾個你愛吃的菜,讓我給你帶回來,你過來看看。”
舒成祖笑呵呵将幾個碟子一一端出來,舒念念湊近看了看,都是農村不常看見的稀罕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