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之事一時傳遍了朝野。
第二日早朝,曲蓼嚴帶頭彈劾賀禮賀禧玩忽職守以緻德益郡失守,并自請出兵增援陽庭,一些老臣也紛紛附和。
可賀華亭知道其中的内情,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說辭:“曲将軍說話要講證據!戰報上寫的清清楚楚,德益郡派出的驿卒齊兵攔截,待陽庭接到信派兵前往的時候,又遭到了齊兵的埋伏,何來的按兵不動!”
曲蓼嚴沒有理會賀華亭,目光堅定地跪向順帝:“陛下,臣請求帶兵支援陽庭,望陛下恩準。臣保證,三十日内,必将收複淪落的幾個郡縣!”
順帝沉浸在屠城的驚懼當中,遲遲沒有回應曲蓼嚴,倒是賀華亭趁機阻撓說:“陛下,幾個郡縣皆已成了空城,微臣認為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安定陽庭百姓,做好陽庭的防守,而不是增兵反撲大齊!”
順帝遲遲沒有回應曲蓼嚴的原因,倒也不全因屠城之事過于悲恸,而是忌憚曲蓼嚴和葉玄明的關系。當初派他賀禮賀禧出兵的最終原因也是在此。
如今曲蓼嚴自請出兵,順帝總是擔心他會有不臣之心。
萬聖殿上一片死寂,良久,順帝緩緩開口:“曲将軍,你年紀也大了,不如就在家多操心操心蕭和的婚事吧。戰事還是按照賀大人的意思,死守陽庭吧……退朝。”
“陛下!”
順帝起身欲離開,曲蓼嚴還想再進言,卻被賀華亭扣了個謀反的帽子。
“曲将軍一再駁陛下的聖意,難道想顯示南風沒了你曲家,就沒有勝仗可打了嗎!曲将軍堅持出兵陽庭是否是有不臣之心,想借此機會舉兵造反啊?”
曲蓼嚴臉色大變,聲音擲地有聲,“陛下明察!我曲家世代忠勇為國捐軀死而後已,若有二心,叫我曲家一族戰死疆場無後而終!”
順帝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曲蓼嚴,但沒有說話,便繼續朝後殿走去。
賀華亭眼見曲家遭了訓斥,心中一陣竊喜,可想起甯侯交代的事情還未辦妥,便又開口喊住了順帝:“陛下,臣還有一事。”
順帝轉身看向賀華亭。
“陛下,如今齊軍直逼陽庭,城中百姓惶恐不安,城外有親者皆紛紛出逃,無處可逃者則屯糧閉戶,如今城中缺糧缺鹽,民怨沸騰,還望陛下能準許開國庫支援陽庭。”
蕭植眉頭微蹙,近日因放糧一事他與賀華亭吵得不可開交,現下賀華亭又提出支援陽庭,這是一點也不給湘萍的百姓留活路啊。
順帝想起昨晚風雪鸢的話,又坐回到龍椅之上,說道:“說起放糧,朕倒想起昨夜鸢兒提出,讓朝中世族帶頭為湘萍二縣募捐,可緩解國庫壓力。朕覺得此法甚好,便交由蕭植來協調吧。”
蕭植一聽連忙應下:“是,臣替湘萍百姓叩謝陛下聖恩。”
順帝繼續說道:“不如讓陽庭也效法此舉,發動城中富商,附近縣城鄉紳等募捐,也可緩解陽庭之急啊。”
此法正中賀華亭下懷,就算順帝不說,他也是要提出的,為了還是讓順帝心甘情願地放甯侯回陽庭。
“是,陛下英明!”
順帝連日縱欲,又為邊境戰事憂心不已,身體實在是透支地厲害。他緩緩地點了點頭,無力地說道:“好,就這麼辦吧。不過…說起這個,朕倒想起一件事來,咳咳,朕聽聞前年旱災之時,泰康設立救濟堂,朕明明下旨每人發放五十錢的路費,可朕卻聽說百姓是交五十錢才可統一安置。蕭植,你去核查一下這件事,再來禀報朕。若真有人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必定要給朕揪出來,朕絕不姑息!咳咳!”
“是!”蕭植臉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側目看了看賀華亭和解祿,兩人正暗自交換眼神。
蕭植感覺心裡的氣兒終于順暢了些,不自覺地挺直腰闆擡高了頭,一下朝就興沖沖地跑回了府。見着林安長公主,拉着她的手說;“夫人!今日陛下說,昨日雪鸢公主提出,發動朝中世家和湘萍富戶鄉紳,募捐糧食和銀錢,陛下将這事交給我來辦,湘萍的百姓有救了!”
“哦?鸢兒不愧是葉妃的女兒……”林安長公主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
蕭植語氣一轉,歎了口氣:“可德益郡幾百萬的孤魂,是救不回來了……”
林安長公主也收回了思緒,滿面愁容:“不知陛下受了什麼蠱惑,堅決不讓曲家出兵呢?”
蕭植一拍腦袋:“哦我都忘了,今日早朝我那妹夫自請出兵,可陛下卻說,讓他在家好好操心蕭和的婚事就行。我回來的時候,他還跪在萬聖宮外呢。夫人你快進宮探探陛下口風吧!”
萬聖宮外,曲蓼嚴筆直地跪在堅硬的石闆路上,高呼:“請陛下明察,我曲家若有不臣之心,定叫我曲家兒郎全部戰死沙場……”
“曲将軍,您這是何苦呢?”黃公公走上前來勸說道:“陛下并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體念将軍,讓将軍多享幾日天倫之樂,您趁此機會休息幾日有何不好啊?”
曲蓼嚴滿腹委屈,問黃公公:“黃公公,陛下遲遲不肯同意讓曲家出兵,是否……已經不信任曲家了?”
黃公公皺着眉頭望了望天,歎道:“曲将軍您這是什麼話,這朝中哪家能比得上曲家一門的英魂多,您多慮了。這眼瞅着天就要下雨了,您快回去吧。”
曲蓼嚴沒有說話,依舊跪在地上。
一滴雨水落在了黃公公的臉上,他“哎呦”一聲,跑回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