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怡捧了一束郁金香,看了眼聲勢浩大的記者發布會,約摸着短時間内應該結束不了,放下花正準備離開。
秦舒窈的視線恰時轉過來,望見來人,瞬間沒了繼續配合那些翻來覆去想要挖内幕的記者的心情,隻簡明扼要地澄清了幾個绯聞,便結束了提問環節。
戲服還沒換下,秦舒窈提起裙子便跑去追沈洛怡。
抱起那束郁金香,秦舒窈拍了拍胸口,急促地呼兩口氣:“怎麼有人默默送花連句話都不說就要走的呢?”
“還不是秦大明星太火了,我湊都湊不上去嗎?”沈洛怡搖搖頭,她又看了眼還沒散去的記者們,“不過,你這樣結束發布會真的沒關系嗎?”
秦舒窈聳聳肩,嗅了嗅懷裡的花,心情瞬間舒暢,嘴角微揚:“能有什麼問題,他們發出的新聞稿都得經過我哥的審核,想鬧出點耍大牌的绯聞也挺難的。”
說到那位對她過于嚴苛的秦舒明,便不得不提最近占據經濟報刊版面的程沈并購案,正是由秦舒明牽線介紹的。
不過他的介紹人身份,也不止于此,秦舒明還是她那樁莫名其妙又占據了娛樂版面的婚約的介紹人。
沒想到會在娛樂版面看到的自己好閨蜜的秦舒窈也很好奇,戳了戳她的手臂:“講講你那婚約怎麼回事?”
沈洛怡懶得解釋:“别問,問就是一言難盡。”
程沈兩家的并購案,在外面各種傳言都有,傳得沸沸揚揚,沈洛怡多多少少都聽了一些。
傳得最多的,無非是沈家養子多受寵,項目投資失敗了,還有真正大小姐出來聯姻,主持并購案,替他收拾爛攤子。
隻不過當事人的視角偏差有些大,那個被納入并購案的數字醫療的投資項目,其實是沈洛怡拍闆的。雖然在外界眼裡可能是投資失敗,但她直到現在也認為那是一個不錯的投資項目。
在未來或許會成為沈氏的支柱企業,然而很多時候外界在乎的并不是那些長期效應。
作為執行總裁,沈之航替她背了這個罵名。
當然最後有話語權的,隻有她的父親。
這樁婚約是沈江岸最後決定的,她也便沒什麼可猶豫的。至少,她的父親一向眼光精準獨到。
秦舒窈見她不想多談,也不勉強,眼眸一轉,忽然想到了些事情:“對了,我有個禮物要送你。”
沈洛怡轉過頭,正要說話,手機鈴聲忽地響起。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聳聳肩:“回頭送吧。”
指了指正在響鈴的手機,她很是淡定彎起嘴角:“現在,我要去見我那位名聲在外的未婚夫了。”
二環内弄堂裡,青磚瓦漆中藏了一間私人酒莊。
聽說是程硯深名下的産業。
門内門外兩重風景,門外是車水馬龍喧嘩熙攘,隔了一扇門,是法式複古風格,化繁為簡的亞麻石膏在深色系裝潢中平添幾分厚重感。
棕色的紅酒酒架,眼花缭亂的各種品牌,品位不俗,顯然是費了心思去收藏的。吧台邊放了一架留聲機,黑膠唱片旋轉正放着小提琴曲,饒有格調。
沈洛怡順着服務生的引導,坐着電梯向下,包間在地下一樓,卻沒有一點悶熱潮濕感,唯有造型簡約的噴泉,水流濺濺,清脆悅耳。
走到拐角處最後一個房間,沈洛怡停下腳步,擡手正欲敲門,才發現房間門未關緊。
門縫透過一線光,還有隐隐預約的交談聲。
“叫什麼來着?”一道溫潤男聲,像是方才大堂内陳列的紅酒,低沉迷人,沒等他對面的人回答,男人已經自顧自接了下去,“哦,想起來了,是沈之航。”
秦舒明搖搖頭:“那是沈家的養子,不是沈家大小姐。”
“不重要。”漫不經心的聲線,似乎和流連在空氣裡讓人微醺的紅酒香交纏,低沉的音色仿佛也染上昧色。
沈洛怡手指蓦地停在空中,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她揉了揉耳朵,仔細回想那道男聲,像是沙礫滾過一樣的,低沉中帶着一點顆粒感的偏冷音質。
她下意識皺了下眉,眼前閃過一些破碎的記憶,又不由搖搖頭。
哪裡會有這麼巧。
大概是早上的那個夢給了她什麼暗示,沈洛怡拿起化妝鏡,又補了下口紅,心神平靜了些,隻當是自己胡思亂想。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内兩個人的交談,沈洛怡推開門,紅唇彎彎:“不好意思,來晚了……”
客套的話語陡然停住,瞳孔驟然縮緊,她的視線倏地落在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清隽矜然,雅緻溫潤,英俊面容明明是在笑,卻隐約遞過幾分淡漠的疏離感。
那張臉,慢慢和她早上夢裡的那個男人的面容重合。
沈洛怡大腦登時一片混亂。
聽聞聲音,程硯深懶懶擡眸,目光移向門口。
看到來人,深邃眉眼微不可見地揚起幾分,平直的唇線漸漸挑起一點弧度。
沈洛怡攥緊了手包,不期撞上了一雙不帶溫度的眼睛,像是蘊着深海,望不見底,幾分散漫,卻透過濃重的淩然氣息。
心尖一顫,沈洛怡下意識視線微微挪開,又覺不好,再度轉過頭,迎上他俊美的面容。程硯深眉眼優越,輪廓深刻,氣質端方,如傳聞中一樣,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形象。
他嘴角帶着清淺的淡笑,再觸及她時,漸漸染上了一點溫度,而後是緩緩勾起的薄唇。
剪裁合體的白色襯衫,領口處暗紋領帶淬着流光,溫莎結系得闆正,一絲不苟。西褲垂順,雙腿敞開,長指瘦削,随意地搭在膝蓋上,筋絡分明。
袖口微微縮起一段,清健腕骨上露出一截銀色腕表,冷光微閃,如他人一般,鋒芒盡斂。
卻又透過幾分侵略性。
心跳錯漏了半拍,有些巧得過分了。
早上還在她夢裡出現的男人,現在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似乎還是她那位從未見過的未婚夫。
紅唇微抿,壓下一絲極淡的情緒,沈洛怡端着姿态,很快轉身,溫柔聲線随着翩跹裙角一起落下:“不好意思,走錯了。”
清冽男聲悠然從身後傳來,制住她想要退後的動作:“不進來?”
沈洛怡咽了咽嗓子,提着裙擺的手指微微顫了下,還未轉身,又聽他下一句淡聲已然落下:“還以為沈小姐要退婚呢。”
她很快回神,沈洛怡輕輕呼了口氣,平複心情,施施然轉身,再回頭時已經提起溫婉笑意,和她今日穿着風格相似,優雅大方的名門淑女。
“怎麼會?”蹙着的眉心松開,輕勾唇瓣,上前兩步,纖盈身材線條婀娜,搖曳生姿,“隻是一時走神,還以為走錯了。”
先向一旁的秦舒明點頭打招呼,而後柔旖視線再次落在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從他清絕骨相的面容上,滑到他似笑非笑的薄唇,再向下定在他西裝上的胸針。
——藍鈴花。
這花是盛放在西海岸的藍紫霧色,倫敦春季最盛大浪漫的藍鈴森林。
順着她的視線,程硯深眼眸微微眯起,同樣望向自己胸口的那枚胸針,藍紫鑽石簇擁而成的鐘形花束,唇角淡笑弧度深了幾分,擡手正了下角度,依然是那副風度翩翩的紳士模樣。
“第一次見面,該叫你洛怡,還是——”程硯深語氣一頓,聲線刻意壓低,淡聲中透過似有似無的深意。
“未婚妻。”
那句洛怡從他口中念出來,被他刻意模糊的聲調,仿佛幾年前落在耳邊的那句話重新鼓震着她的耳膜。
其實,也就隻是五年前。
秦舒明這會兒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插科打诨,緩和氣氛:“就叫洛怡就好了,未婚妻未免也太客套了。”
他轉向還躊躇在門口的沈洛怡,拉開身側的椅子,擡手招呼:“洛怡,别站着了,快進來坐。”
沈洛怡的腳步剛剛轉過去,還未擡步,那道清冽聲線又起,他下巴微揚,點向身邊的空位:“坐這裡。”
程硯深捏起面前的紅酒杯,漫不經心地晃着,紅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壁上流連下一圈圈水痕,又重新歸于平靜。
他掀眸,凝在沈洛怡染上霞色的眼尾,似笑非笑。
“我親愛的——”唇角稍擡,“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