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夜裡,清風入窗,月明星稀。陶玉京看見自己的面前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舌跳動,許多黃紙在其中被燒成一堆灰燼。而在火簾之後,是一張故作吃驚的臉,看着他猶如看見什麼邪祟一般,“沒想到竟然是陶大人。”
“也難怪,陶玉京出生時便克死了母親,後來又早早喪父,現在更是影響了咱們大真的國運。陛下,此人萬萬留不得。”
前首之上,一位衣着華麗的女子冷眼瞥向他,傲然地說道:“我早知道這人一股酸儒之氣,不堪重任,是父皇偏說他是難得一遇的大才,并非是我對他有所偏見,可是從我跟他相處的這段時間來看,确實是名不副實。”
而高位上坐着的穿着明黃龍袍的人,隻疲憊地坐在龍椅之上,曾經為他親自提筆的手微微顫抖。
他想要為自己辯解,想說自己并沒有接觸什麼巫術,更沒有詛咒皇上,可是這群人卻分明不給他留一點間隙,他知道自己辯白也是無用的,因為根本沒有人相信他。
他被火焰吞噬,籠罩在片片陰影之下。
陶玉京猛地驚醒坐起來,被夢魇後的心悸壓抑得他大口大口地喘氣,直到背後有涼意傳來,他才知道自己汗濕了一大片。這是他從前的二十年經常做的夢,當年朝堂上的那一幕如揮之不去的魅影一般,籠罩在他孤身在外的寒夜之中。本來穿到七哥身體的這兩日已經沒有再做過了,不知道為什麼今晚又會夢見。
陶玉京扶了扶額頭,心想,許是因為快要進京的緣故吧。
他重新倒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對于未知的迷茫讓他短暫地有些心慌,不知道這一次,他能鬥得過林立誠嗎?
翌日一大早,嶽起和十一等人就敲響了陶玉京的房門。
陶玉京一晚上也沒怎麼睡好,穿好衣服打開門,看見嶽起他們已經整裝待發了。
“這麼快。”陶玉京微微有些驚訝。
嶽起解釋道:“盛公子說他的人已經在五裡外接應了,為了防止金枝派人來找麻煩,我們需得早動身才是。七哥,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正好,我也收拾好了,我們一路出去吧。”陶玉京進門把昨晚提前收拾好的包裹拿出來。
天還尚早,晨光熹微,空中還飄着一絲露氣。
“本來昨夜我們就防範着有人半夜闖進宅子,但似乎沒有動靜,我想以金枝的性格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隻恐怕準備着後手,你自己一個人出門,一定要小心。”在路口分别的時候,嶽起不放心地交代道。
陶玉京知道,嶽起是擔心他現在是一個失憶的狀态,獨自一人去京城恐怕出什麼事,但其實相比于惠川而言,京城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知道嶽起總是擔負起照顧他人的角色,對于自己卻考慮得很少,寬慰他道:“放心吧,九弟,我不會有事的,照顧好自己還有兄弟們,等我回來找你們。”
十一一副要哭又拼命忍住的表情:“是啊七哥,你一個人我們還真是不放心,不管怎麼說,咱們也是這麼久的兄弟了,一直都是你罩着我們,現在你有事我們怎麼能讓你獨自去面對。”
“要不我跟着七哥去吧。”
“還是我去吧。”
陶玉京回絕了他們的好意:“我知道兄弟們都是擔心我,但是這是我自己的事,而且如果咱們人太多了的話,目标太大,容易引起金枝的人的注意,你們就跟着九哥,好好在盛公子那裡辦事,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盛明燭站在旁邊,起得這麼早,他的精神卻不顯萎靡,黑鴉般的睫羽上沾着霧氣,低垂着眼睛看他。
陶玉京同他們一一交代完畢之後,轉向盛明燭:“明燭,我的這些小兄弟就拜托你照顧了,如果有誰不懂事、不聽話,還希望你能包容,嶽起在他們之中是最說得上話的,他們都聽他的,如果你有什麼不好說的,也可以先跟他溝通。”
“知道。”盛明燭簡短地回應,頓了頓問,“真的自己可以?”
陶玉京笑笑,不想把這種場景搞得像生離死别,他一向對這種離愁别緒、傷春悲秋過敏,道:“你沒聽說過我聲名赫赫的事迹嗎?我是敢隻身闖土匪窩還能全身而退的人,這些事對我來說都是小意思。”
盛明燭知道他的意思,配合地說道:“那你真的很厲害。”
嶽起牽過來一匹膘肥體壯的白馬,道:“七哥,這是我們養得最好的一匹白馬,能日行千裡,你騎上它,去哪裡都方便一些,辦完事記得趕緊回來找兄弟們。”
陶玉京摸了摸那匹馬油光水滑的馬毛,道:“行,謝啦。”
他騎上馬,同衆人揮揮手,疾馳而去。
一路上浮光掠影,走馬觀花,陶玉京的馬技很好,在紹權的時候,因為地曠人稀,所以去哪裡都得要騎馬,這麼多年也給他練出來了。
隻是他騎了一段路之後,發現,他似乎……迷路了。
說來慚愧,上輩子他也就在京城和紹權待過,基本上沒有去過其他的地方,更遑論怎麼從惠川騎馬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