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江瑟瑟沒料到的是,她還沒來得及再次拜訪柳輕煙,便接到了從宮中傳來的诏令。
準确的說,這道诏令并不是給她的,而是一早入宮面聖的裴霁舟轉訴給她的。
“聖上親下口谕結案?”江瑟瑟驚得上前了幾步,不可置信地複問道,“可兇手還未找到,如何能結?”
裴霁舟的臉亦是臭得快擰出水來,他冷聲道:“我入宮之時正巧碰到了從明華殿出來的陳王,我當時便料想會出岔,沒想到還真是。”
經裴霁舟解釋,江瑟瑟才知原是趙世玉一早便入宮至禦前告了裴霁舟一狀,大緻是參他無據私闖府邸審問柳氏,有騙供之嫌,欲将家仆所犯之罪盡數推到陳王身上。聖上聽後,雖未發怒,卻還是為了安撫陳王而讓裴霁舟不得再前往陳王府叨擾。
“這陳王真有意思,明明是我與柳氏談話,他卻将一切過錯推至王爺您的身上。”江瑟瑟亦跟着冷笑起來。
“陳王此舉擺明了就是想借聖威逼迫王爺就此罷休,但聖上向來嚴明,怎會因他幾句話便下旨結案?”連仇不言都看不下去了。
“聖上之後又召了雷鳴和胡安常入宮,胡安常便将他所知進展禀告給了聖上,雷鳴雖未明言王是否有罪,可聖上問他時他也拿不出證據,所謂疑罪從無,陳王之罪不過是你我的推測,甚至連疑罪都算不上,便隻得站在陳王一邊。”裴霁舟解釋道。
“話說回來,不怪聖上下此急令,隻怪我無能。”裴霁舟歎然。
“我以為,憑王爺和聖上的親疏關系,聖上至少會多給幾日時間,而不是迫切地下此命令。”江瑟瑟不解。
裴霁舟道:“若此案關系到别人,那我自是有很大把握的,可偏偏他是陳王。”
“陳王又如何?”江瑟瑟疑惑問道。
裴霁舟默了半晌,才如實道:“先帝在位時,為了避免黨争,便将除太子之外的所有親王遷至别州,其中最小的便是陳王,最可憐的也是他,幼年喪父童年喪母,雖為皇子,卻也受人冷眼。而今聖上又是重情之人,他一直覺得有愧于自家兄弟,因此一直以來都格外愛護他們。”
“所以聖上便打算讓春祥攬下所有罪責?”江瑟瑟郁悶叢生。
“我想聖上也不是這個意思。”裴霁舟試圖為親舅辯解,“畢竟我們确實沒有證據證明陳王與此案有關。”
“可我們也沒有明确春祥的殺人動機,莫非王爺您也覺得是春祥與夏荷分開後受了刺激而犯下這一系列的重案?”江瑟瑟逐漸憤慨,一時不慎,說出了以上犯上之言,“陛下怎會糊塗到僅憑陳王幾句話就定了春祥之罪?”
“江姑娘!”裴霁舟高喊一聲,他警惕地朝院外看了一眼,未見有人路過才稍稍放下心來,轉而語氣也變得溫和了許多,“隔牆有耳,注意言辭。”
江瑟瑟亦是被自己的莽撞言語吓到,她一下一下地掐着自己的食指,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那還沒找到的那三名女子怎麼辦,我們就這樣把她們放棄了?”
“那三名女子失蹤已有大半個月,說實話,活着的希望并不大。”裴霁舟說這話時,明顯沒多少底氣。
“可,至少還有,不是嗎,王爺?”江瑟瑟小步靠近裴霁舟,她帶着隐隐的哭腔,似是在祈求着裴霁舟不要不管那些可憐的女子。
“江姑娘......”裴霁舟還是頭一次見江瑟瑟呈現出這般脆弱的神情,仿佛那個需要被拯救的人是她一樣,但事情已有定局,即便他是王爺,也有心無力。
“看來,王爺是默許了。”江瑟瑟見說服不了裴霁舟,便隻得放棄,但說實話,她心裡其實是有些失望的。
“如此,民女也不為難王爺了。”江瑟瑟不禁站直了身子,她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裴霁舟臉龐,最後落于院前的空地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驟起,驚飛了跳躍在草地上覓食的麻雀。江瑟瑟眼中的熱淚漸漸消散,她的神情也跟着冷漠了起來。
“王爺,小師妹——”火急火燎趕來的雷鳴草草向裴霁舟行了禮,轉眼看到冷臉靜立于一旁的江瑟瑟,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之間似有異樣。
回想起自己在聖上面前的回話,雷鳴很是懊惱,他道:“我以為聖上尋我問話就是例行問問情況,未曾想到在這之前陳王前去見了駕。我之前雖言信得過陳王為人,可就算想還他清白,也從未想過用這等法子。現下兇案未明便草草結案,屬實不是我之所願。”
見江瑟瑟神色肅然與往日截然不同,雷鳴亦不敢玩笑,他看着江瑟瑟的背影,努力解釋着:“小師妹,你别怪王爺。王爺在聖上面前也是據理力争了的,但聖上要的是證據。而且,聖上也有自己的大局考量,畢竟年關将至,這個案子需要一個結尾來安撫百姓的心。小師妹你一直都很聰慧,應該能明白聖上的良苦用心吧。”
“我一介平民百姓,哪懂得什麼大局?”江瑟瑟歎氣時聲音都在抖着,呼出來的霧氣終是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已看不清眼前景象,“說到底,區區幾人性命,又如何能與國泰安穩相提并論?”
“是我看錯了人,抱了本不該有的幻想。”江瑟瑟轉頭,淚眼婆娑地看着裴霁舟。
“話不能這樣說。”雷鳴慌張地看了裴霁舟一眼,生怕自己這不谙世事的小師妹一時口快惹惱了身份尊貴的郡王爺,屆時再到聖上面前參她個大不敬之罪,怕是他的恩師荀尚親至也救不了她的小命。
“既然命案無果,或許就此了結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法子。”雷鳴左看看右瞧瞧,這心思轉得比在他夫人眼皮子底下藏私房錢還快,“若是此案一直不結,苦主便要日複一日地等着,要是盼得個結果還行,若是盼不到,他們便一天安心日子也過不得。苦主之中不乏有年老之人,總不得看着他們在煎熬中度過餘生吧?而且依我看,那個春祥也不是個無辜之人,他死了權當給那些女子賠罪!”
“你可别說話了!”倚在門口的仇不言扯了雷鳴一把。
雷鳴茫然地反指着自己的鼻子,欲問自己哪時說錯了,卻終是沒敢再開口,悻悻地退至一側。
“江姑娘,事已至此......”裴霁舟深吸一口氣,可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便被江瑟瑟打斷。
“王爺不必多言,民女略感乏累,先行告退。”江瑟瑟再沒正眼瞧過三人,挺着脊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
裴霁舟見狀大步跟了出去,連喚了江瑟瑟好幾聲,她也佯裝沒聽見。最後裴霁舟又折回屋中,差仇不言喚來了胡安常,并依聖令吩咐了結案事宜。
“好好,下官這就去辦!”胡安常是唯一一個滿心歡喜之人。
這案子折磨了他數月,讓他被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罵了個狗血淋頭,現今終于迎來結局,他能不高興麼。
胡安常提着此袍疾步離開,期間還因太過得意而忘了形,差點兒被門檻跘倒。他出去後不到半個時辰,便捧着一份告示折回。
胡安常将告示呈至裴霁舟手中,踮着腳随裴霁舟移動,小心翼翼地詢問着有無不妥。
“行,就照這般發布告示吧。”裴霁舟啪地一下将文書命上,反手遞給了胡安常。
“唉唉好的,下官馬上就去。”胡安常一改往日疲态,跑得比兔子還快。
遣走了雷鳴,仇不言瞧着主子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上前問道:“王爺,您當真是不打算管了?”仇不言心虛地摳了摳鼻翼,“我看江姑娘是真傷了心,您不打算去勸勸?”
裴霁舟睨眼看了看仇不言,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