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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滅走後，凱爾趕緊去追，一開門，對流更強，窗簾被揚起來亂抖，窗戶被風吹得關——關——終于一陣強勁的風，把窗戶咣地摔合，在關上之前還發出一聲“嘻！”

凱爾竄出去。他聽見窗戶關上時發出的那聲“嘻”，也覺得自己被奚落嘲諷了。

不高不矮的樓層，走樓梯下去又太慢，隻好等電梯。

幾分鐘後，電梯終于到了。倒黴，裡面站着一個老婦人。

她看見一開門一頭碩大的老虎站在門口，登時吓得尖叫。

凱爾不得不裝出一副乖乖樣子對老夫人搖搖尾巴。可她還是叫，叫得凱爾耳朵都痛了。但凱爾着急走，總不能在這兒幹等着，左右都已經吓到人了，他破罐子破摔似的進了電梯。

老婦人看樣子也是要下樓，一樓的按鈕亮着。這意味着她必須一直和老虎呆着，直到樓底，對凱爾來說也一樣。

她一直叫。凱爾心情糟糕，老虎的秉性也影響着他的判斷。他再也忍不下去，對尖叫的老婦人發出自變成老虎以來中氣最足的一聲吼。這聲吼叫順着電梯井、順着牆壁吼透了一整棟樓。每個聽見的人都被來靈魂深處的恐懼震懾了，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寒戰，更有小孩直接坐在地上哭起來。

老女人哪受得了被怒目圓睜地老虎貼面吼，登時吓得兩眼一翻，軟軟地倚在電梯内壁上暈了過去。

啊。清淨。凱爾一邊這麼想，一邊又擔心自己把她吓死了，他聽得到她的心跳，又仔細辨别一下：她雖然吓暈過去，還尿了，但人沒事。她早上喝了一杯紅茶，吃了一片面包和一隻雞蛋。

電梯終于下到一樓，這中間短短的一分來鐘簡直和下地獄一樣複雜又煎熬，而且味道濃重。他沒去過地獄，但是想想看，那可是到處硫磺火湖的地方，怎麼講也不會味道清新吧？

門叮的一聲開了。他沖出一股新鮮騷味的電梯，跟随着靈魂上的聯系朝着湮滅的方向狂奔。

一路上他吓到很多行人，但這可是哥譚。這裡市民都訓練有素，在些許的驚吓過後再沒什麼大反應，敏捷地為他讓開一條路。

就是在十字路口他碰見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媽媽吓得不清，一個箭步蹿出去好遠，孩子就那麼被扔在那。

小孩對他倒是沒什麼恐懼，乖乖地站在那。他很有禮貌地跟小朋友等了紅燈，還用尾巴拍拍小孩的腦袋，對毫無危機感的小孩眨眨眼。

忘崽媽媽這時候終于回過神，又一個箭步跨回來，一把揪住着孩子的衣領，想要再像剛才那樣靈活地閃開，可是孩子多少有點體重，而且終究隻是個孩子。他穿着短褲，被她這麼扯得失去重心，摔在地上蹭破了皮。

我給這孩子的傷害還沒有這位母親給得多，凱爾想。但他沒心思繼續感慨，綠燈一亮，就趕緊走了。

凱爾跟了一小會之後意識到，自己從湮滅走的時候就清楚他要往紐約方向飛，往他新租的公寓飛。

他很委屈。他要回去。那感覺非常精确。以前有這麼清楚嗎？凱爾想不起來。他沒注意過這個。

既然如此，他就要抄近路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自己對哥譚的路很熟，他隐約想到這是因為傑森，這也是為什麼他那麼重要。

他想到這就不繼續去糾結。他沒法一邊狂奔一邊心裡念念叨叨的，而且這麼老惦記着傑森總讓他很不自在。

主要是那種惦念的感覺，那種揮之不去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想到“重要”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先是感覺很依賴，還有點神清氣爽，緊接着他就開始為這種感覺感到強烈的羞恥。

他确實是在和另外一個靈魂共享這麼個一室一廳的身體。對傑森感到惦念的是老虎本虎，後面的羞恥是他本人。

但是凱爾沒法分清這點，就像他大部分時候根本沒法在湮滅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中間直直地劃出一條三八線一樣。從本質上他們都是一個人。他和老虎現在也是一隻虎。于是他就囫囵把這些情感都當成了自己的。

他繼續跑。但他忘了，這可是哥譚。

随着街口幾聲槍響，他不得不停下來。今天他已經第二次聽見槍擊的動靜。那是個超市，門口，一名男子疾步走出來，他身穿黃色籃球背心和卡其工裝短褲，兜裡塞得鼓鼓囊囊，另一隻手裡，一把槍。

劫匪就在眼前。

那人美滋滋拉開車門，卻不知道後背暴露給了一個多管閑事的老虎。

下一秒，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襲來，在失去意識和車門一起倒地之前，他隻感覺到一陣風。

凱爾對劫匪使用了旋風頭槌。他又不好用爪子，萬一把人抓死了怎麼辦？更不好用牙。這人要是兩天沒洗澡，那多髒啊？

就是他起猛了，這一腦袋撞得他有點暈。湮滅走遠了，再過一會，他都到了。現在可怎麼追啊？

他緩着神，又想，紐約雖說近，但也沒那麼近。自己真的一路跑過去？

正暈乎着，他突然聽見自己現在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克裡斯蒂？你怎麼在這？”

凱爾僵硬地轉過頭去。

達米安。

他是怎麼從背影一眼把我看出來的啊！凱爾心下震驚。這下自己真的是去超市出軌了！不不，不對。什麼出軌？沒有出軌。和誰出軌？也不對——什麼出不出軌的！沒有軌！壓根就沒軌！

還有喬納森。

還有兩隻狗。

看得出來他們兩個隻是遛狗的時候路過。

小氪很活潑，提圖斯很沉默。

小氪汪了一聲。

凱爾居然聽懂了。小氪說的是：“嗨，哥們。”

等等。凱爾靈機一動。小氪是不是會飛啊？

“嗨，小氪。”凱爾說。

“哦！你知道我！剛才我看到了。做得蠻不錯。再接再厲。”小氪一副自己果然名聲響亮的樣子，狗臉得意。

“不瞞你說，我其實是綠燈俠，我是凱爾·雷納，現在出了一些事。我希望你能幫我追上天上飛的那個。你認識我吧？就那個。”

“什麼？”小氪甩甩尾巴。

“你就這麼相信他了？”提圖斯說。

“當然相信啦，他剛才可是抓了搶劫犯。”小氪說。

“你要是不相信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我的社保号。”凱爾說。

“他們在聊天耶。”喬納森說。

正在處理現場的達米安回頭瞥了一眼，說：“當然了。我知道。那是我們家的老虎。”

“你們家的老虎就這麼跑出來了？”

“陶德養的。”

“嗯那也确實算哈……”

“不是确實算，那就是。他不能獨占一隻老虎，就像我從來沒有獨占過提圖斯一樣。”

“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呆子。沒有白化的老虎，眼睛都是褐色的。克裡斯蒂不一樣。”

“你看。”小氪對提圖斯說，“你就是太多疑。”

“那你怎麼把他帶走？”提圖斯問。“他可很大一隻呢。”

喬納森正聊着，手上卻傳來巨大的拉力，他本來隻是放松地拉着小氪的狗繩，一不防備就被拽到了天上。

“小氪？！”喬納森大驚，定眼一看，更驚的還在這呢：克裡斯蒂，韋恩家的老虎正縮在小氪的後背上，被帶着一塊飛呢。

喬納森趕緊空中超車，把克裡斯蒂抱起來。

萬一克裡斯蒂摔下去，達米安就要傷心死了，然後表現成生氣死了，然後接下來一個月都沒有好臉色。即使其實那是傑森的老虎。達米安一直都想要一隻老虎。從小就想。就聽達米安剛才那幾句話，還有動不動就瞟一眼卻又不想表現得太明顯的樣子吧。他太清楚了。

小氪汪汪兩聲：“你看吧！”

這時候他們已經飛出去很遠了，但是提圖斯在地上依舊能聽見。他的聽力很靈敏，小氪又是個大喇叭。

“呆子。”提圖斯小聲汪。

“真是的。他說我呆子。”小氪在天上一邊飛一邊說。

“什麼呆子？”喬納森問。

“就我的主意……等會？喬？你能聽懂我說話了？”

“是啊，你開口的時候我才發現。”喬納森說。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吧。喬。其實我是凱爾，我身上最近問題不小。除這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能解釋的理由。”凱爾已經沒力氣細想自己為什麼身上又多出一個新功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