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
“哦,”程達勇喝了一口保溫杯裡的茶水,語氣依然很平和,但怎麼聽怎麼刺耳,“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憑什麼覺得你畫得很好呢?”
周祈皺了下眉,還不等開口,就聽程達勇就繼續道:“是因為你不到十八歲就辦了個人畫展嗎?但恕我直言,那個畫展我也去看了,實在不盡人意,不,非要說的話,應該是糟糕透頂。”
“簡直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把那種水準的畫挂上去?”
“狗在腳上抹點顔料去紙上踩幾腳都比那好得多。”
“哦——”
觑着女孩愈發陰沉的臉色,程達勇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知道了,其實那個畫展說不準是拿來洗錢的吧?你看,國外不就經常這樣,把一副沒什麼價值的作品吹得天花亂墜,然後轉個幾手,黑的就變成了白的,隻不過啊,作品還是那副作品,垃圾呢,還是那個垃圾。”
說到最後,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略微放緩了語氣,在垃圾二字上格外咬重了些,羞辱之意再明顯不過。
周祈怒不可遏,但還是保持了一絲理智,出聲冷笑。
“随便你這麼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嫉妒我年輕有為,畢竟,你可隻是個再也拿不起畫筆的殘廢。”
惡劣地扯着嘴角,周祈絲毫不掩飾惡意地盯着程達勇那隻缺失了拇指的右手,那戲谑的目光刺痛了程達勇,他下意識縮了下手,然而就是這個逃避的動作讓女孩嘴角的笑意愈發擴大。
周祈從來都不是那個會屈居下風的人,她本能地就會去找每一個機會進行反擊,意識到這一點的程達勇皺了皺眉,知道不能再這樣閑談下去,便是又笑了起來:“周祈,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
“什麼?”
“我認為你現在的成就都是作弊得來的,事實上,離開了家庭的幫助,你的畫根本一文不名。”
頓了頓,程達勇等着周祈來反擊,以進一步煽動她的情緒,但周祈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盯着他,他隻好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我有一個朋友最近在組織一場線上畫展,每個人都可以參加,但必須匿名,評委就是網友,不設任何言論限制,你敢不敢去面對最真實的評價?”
“好啊,”周祈毫不猶豫地答應,但并不想讓自己太吃虧,精明地又附加了一條賭約,“不過,如果對于我的正面評價遠超于負面評價,那你就要在校門口挂一個寫着‘我是賭狗’四個大字的牌子,站一整天。”
程達勇的拇指就是因為欠了巨額賭債沒還上最後被砍掉的,周祈早就查到了他的信息,此時故意提起這個就是想殺人誅心,看着程達勇眼裡難以掩飾的痛苦之色,她高傲地揚起了頭。
中年男人卻并沒有遲疑太久,痛快地答應了。
“好,不過為了公平起見,我們約法三章,你不能向外透露一點自己的信息,也不能花錢雇人刷好評。”
“呵,”周祈不屑一顧,“我不需要。”
是嗎?
保持着溫和的笑意,程達勇眯了眯眼。
輸赢的結果出現在一個禮拜後。
周祈點進了那個挂着自己作品的網站,網站的浏覽量并不算大,雖說支持公開評論,但大多數作品下也隻有零星幾個評價,唯一還算有熱度的就是她那副作品——《山火》,評論竟然有幾百條。
“作者是沒學過配色嗎?這什麼狗屎審美。”
點贊數最高的那條評論赫然出現在眼前。
心跳仿佛漏了拍,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凝固,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倏然拉緊,周祈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視線往下移。
“确定不是随便混了兩個顔色就亂塗嗎?”
“光影呢?透視呢?搞不懂這幅畫到底想表達什麼。”
“抽象又不抽象,印象又不印象,畫成這樣真的可以去死了。”
“怎麼什麼垃圾都往上放。”
“難看!”
“辣眼睛!”
“審美扭曲。”
……
連着整整三頁,周祈都沒有看到一條正面評價,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失重感,手指痙攣性地顫動了一下,沒被拿穩的手機從半空中掉下,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咚。
血液又開始流動,渾身上下卻冷得發抖。
陌生的号碼在這時發來了短信——
“周祈,你還年輕,還有進步的空間,過來上課吧。”
去他媽的還年輕。
周祈痛苦地閉上眼。
如果她壓根就在繪畫上沒有任何天賦,如果她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天之驕子,那麼她……
那麼我……果然就是個離開了家庭光環就一事無成的廢物吧……
這樣的我……
回想着這一切的周祈在酒精的麻痹下,漸漸睡了過去。
而一直等待着她回複的魏青喬,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