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電話,魏青喬回到療養院的大廳,行動不便的老人們正聚集在那裡聊天,為了方便照顧老人,護工們也聚在了一起,場面十分熱鬧。
魏青喬回去的時候,有個耳背的老人大聲招呼道:“陳婆婆,你孫女回來了!”
“知道了。”
陳奶奶靠在輪椅上,鼻子上還帶着氧氣管,笑着沖說話的那個奶奶點了點頭,魏青喬走到奶奶身前,彎腰靠近她的耳朵。
“奶奶,我已經和朋友拜過年了。”
“好,好,天都黑了,你也早點回去吧,不然不安全。”
陳奶奶擡起形如枯木的手,用粗糙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孫女的手背,療養院不允許家屬留宿,魏青喬平時要上學,本來這次寒假打算在家附近做家教賺點錢,但療養院裡負責奶奶的主治醫生說她最近身體不太好,魏青喬便放棄了這個打算,轉而每天都來療養院探視奶奶。
昨天來的時候,恰逢奶奶和同病房的一個奶奶在聊她們年輕時的事,陳奶奶當了一輩子的小學教師,年輕時發的第一筆工資就拿來買了當時最時興的旗袍,可惜就穿了幾次,直到現在那件衣服還在壓箱底。
同病房的奶奶便說:“陳婆婆,你孫女長得這麼俊,身材也好,穿起來肯定好看。”
陳奶奶卻擺擺手:“那都是舊衣服了,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喜歡那種老古董了。”
說是這麼說,魏青喬卻從奶奶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絲遺憾,所以昨天将那件旗袍清洗熨燙好後,今天就穿了過來,想給奶奶一個驚喜。
奶奶果然很開心,療養院的老人們也不停地誇奶奶養了個好孫女,說從魏青喬身上能看到奶奶年輕時的身影。
陳奶奶捂着嘴笑得開懷,連連點頭:“對對對,像我,像我。”
盡管事實上她們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但她親手養大的孫女身上怎麼會沒有她的風采,陳奶奶越看越歡喜,隻是轉念想到自己的病,心情不由沉重了些。
青喬自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她們祖孫兩相依為命過得不容易,幾乎從來沒主動問自己要過什麼,陳翠芯是打心眼心疼這個孩子,也害怕等自己走後,她身邊連個能分擔的人都沒有,所以今天魏青喬雖然隻是随口提了句要給一個朋友發拜年短信問她該寫什麼内容,陳奶奶就催促着孫女給人打個電話。
就是不知道青喬新交的那個朋友是個什麼性格?人品怎麼樣?
陳奶奶有心想問,又怕孫女覺得自己啰嗦,想了想還是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還是順其自然吧。
如果有機會,她再幫孫女把把關。
“回去吧。”
從療養院回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陳奶奶摸摸魏青喬的頭,慈愛地開口道。
今天是除夕夜,按照年俗,應該和家人一起守夜,但療養院一到九點就會準時關門,魏青喬隻好起身,有些不舍地看着奶奶:“奶奶,你一定要聽醫生的話,要好好吃飯,好好吃藥,有事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回去吧。”
陳奶奶将孫女的手往外推了推,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至少在親眼看到孫女考上重點大學前,她這把老骨頭還能再扛一會兒。
披上羽絨服外套,魏青喬離開了療養院,冬夜裡的風呼嘯不止,好在巴士站就在附近,她快步走了過去。
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焰火聲裡,時間一晃就到了大年初七。
根據學校的通知,瑜城一中的高三學生們不得不提前返校補習,班群裡自然又是一片抱怨,還有許多寒假作業沒做完的,在吆喝着互相用一支筆一個夜晚創造奇迹。
魏青喬倒是向來對這些沒什麼感觸,因為就算抱怨,也不能延遲開學,就算再期待,放假也不可能提前,她不想被這些多餘的情緒打亂節奏,好好學習,穩步提分,然後高考,考上一個好的大學,完成奶奶的心願。
從初三起,她就一直堅定不移地朝着這個計劃前進。
為了給剛剛放了長假的學生們一個過渡的時間,學校在大年初七的晚上組織了晚自習,班級裡并不安靜,很多人在說話,魏青喬充耳不聞,自顧自地溫習着知識點,隻是偶爾有些累的時候,也會停下筆,側頭看向旁邊。
教室的窗戶是壞的,時不時就會從關不緊的縫隙裡吹進一陣寒風,之前有周祈坐在旁邊擋着,她還沒意識到,這會兒感到了刺骨的冷意,不知不覺的,就想起了那個人。
前幾天,周祈給她發了很多照片,她好像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交際要參加,每天發來的照片都不在同一個地方。
但幾乎每一個場合她都不喜歡,總是找個角落拍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分享給她,然後說一句:“魏青喬,你看,是不是很好玩?”
一朵顔色奇怪的花、一盞造型古怪的燈,她好像在用旺盛的探索欲對抗内心的厭煩,魏青喬看出來了,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能一個人縮在溫暖的厚實被窩裡,回複:“嗯,很奇怪。”
就像她一樣。
又奇怪又讓人忍不住地期待。
她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魏青喬靜靜地朝空座位看了幾秒,然後回過頭,将脖子上的圍巾拉緊了些,将筆記翻到了下一頁。
二月底,草長莺飛,氣溫終于開始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