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岑最果才發現覃瑞瑞瘦了一大圈,原來巴掌般大小的臉生生瘦得兩頰都凹陷了下去,顯得眼睛更大了,可眼下卻有着濃重的青黑,憔悴得讓原本豔麗奪目的他看起來頹喪極了。
岑最果拉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瑞瑞,你這是怎麼了呀?怎麼看起來過得不怎麼好?”
這一問把覃瑞瑞問得眼眶都紅了,大眼睛眨巴了兩下,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掉,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岑最果見他如此,心中着急道:“别哭呀,你這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嗎?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就算我幫不了你,我去求侯爺,他一定能為你作主的。”
覃瑞瑞埋着腦袋直抹眼淚,半晌才搖了搖頭,突然抓着他的手懇切地說道:“你們都幫不了我的……小果子,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地生下這個寶寶……還有……跟侯爺要一直這麼幸福哦。”,說着他放開手,推起轱辘車說了聲我走了,便繼續一步步地往前挪去。
岑最果見他失魂落魄的又什麼都不肯說的樣子心疼極了,仔細看他走路的樣子也很别扭,還是不管不顧地将人攔住了:“瑞瑞,你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然我……我不會讓你走的。”
岑最果情急之下抱住了人的腰,往地上一蹲,死活都不肯撒手了。
魏瓒和封鵲走過來的時候就是看到這麼一個場景,倆人不禁同時皺了皺眉,岑最果看到他倆以為來了幫手,趕緊喊道:“侯爺,封副帥,你們趕緊過來幫我攔住瑞瑞。”
沒想到覃瑞瑞一看到封鵲,趕緊掙開岑最果就要跑,他着急忙慌之下勁兒使猛了,讓岑最果摔了個屁股墩兒。
魏瓒心頭一顫,大步走過去将人扶住,訓道:“你倆在搞什麼?果兒你摔着沒?”
岑最果就是屁股墩了地,地是泥地,穿得厚也沒摔疼,他朝魏瓒眨了眨眼,随即嚎了起來:“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魏瓒不明白他好好的為何要裝疼,無奈隻能不動聲色地配合他,倒是覃瑞瑞聽到岑最果喊痛,心裡想着這人懷着小寶寶呢,自覺闖了大禍,趕緊折回來查看,蒼白的小臉上淨是急色:“小果子,你哪裡摔疼了呀?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方才還抱着肚子閉着眼幹嚎的岑最果,悄摸着睜開一隻眼,一把捉住了覃瑞瑞的一片衣角:“抓到你了。”
封鵲這時也走了過來,對着覃瑞瑞說道:“一看見我就跑啊?”
覃瑞瑞難以置信地看着岑最果,扁了扁嘴,心想這傻小孩兒學會騙人了呢。
他始終低着頭不敢看封鵲,小手搓着褲縫,嗫嚅道:“小果子,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封鵲見他始終對他不理不睬的,有些氣結,忍無可忍地抓住人胳膊問道:“小白臉兒,我得罪你了?”
覃瑞瑞被他拽到傷處,咬着牙忍耐也埋着頭不看他,嘴裡求饒道:“沒有,你讓我走吧,我家王爺還等着我給他送東西呢。”
封鵲鎖着眉,見他這副小媳婦兒的模樣,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兒。但也隻能依言放開了手,覃瑞瑞得了自由踉跄着就去推他的車,擦身的那一瞬,覃瑞瑞的眼淚就控制不住了。
岑最果見人要走,兩個大男人杵着也不幫着他攔,剛要喊,就有些驚懼地低聲喃喃道:“瑞瑞,你的褲子上怎麼都是血呀。”
“呃?”,覃瑞瑞依言轉過身,木愣愣地扭身想看看褲子,眼前卻一陣陣的發黑,最後看見的是封鵲那張焦急的臉,就徹底地黑了下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覃瑞瑞就見岑最果守在他的床前,一邊給他抹藥一邊抽抽嗒嗒地在哭,見他醒了,便急忙問道:“瑞瑞,你醒啦?有沒有好一些?”
覃瑞瑞見他哭得眼睛都腫了想給他擦擦,無奈整個人軟綿綿的,手都無力擡起來,隻能用手指扽了扽他的袖子,吃力地開了口:“果果你别哭,我不疼。”
岑最果孕期本就心緒敏感,聞言哇地一聲哭得更兇了:“你……你一身都是傷……還……還說不疼,你這是怎麼弄的呀……誰打你了?”
覃瑞瑞撇開臉,聲不可聞地說道:“别問了,是我自作自受。”
守在外面的封鵲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到底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你跟哥說,哥去幫你剮了他。”
覃瑞瑞不吭聲,默默地流着眼淚,将瘦得有些脫像的半邊側臉埋進被褥中,愈發顯得蒼白,一雙長眉絞着,雙眸無力地半阖着,徹底失去了原先的靈動,瞧着可憐極了。
封鵲一手握着雙頭銀槍,另一隻拳頭捏得死緊,剛才瞧見這人一身縱橫交錯的鞭傷,大夫說他身後秘處的傷是行房不當,生生撕裂開的口子,他簡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發狂殺人。他們在綏州城相處的那幾個月中,他隐約知道這人心中應當是有個人的,也隐隐猜到他與端王的交情匪淺,如今人傷成這樣,定與那端王脫不了幹系。提槍便要去找端王讨個說法,但被魏瓒攔住了,如今端王已與他們離了心,他為了大肆斂财縱兵行兇,将京城那些反對黨派盡數抄了家不夠,還要殺人滅口,這與魏瓒的作風背道而馳,在幾次激烈地争吵之後,他的人已從大營撤走,與魏瓒離徹底撕破臉隻在朝夕。
魏瓒說覃瑞瑞始終是端王的暗衛,主仆之間的事外人是不便插手的,且如今他們與端王的關系變得微妙,沖動前去必會壞了大事,但魏瓒答應了他,如果覃瑞瑞自己想要留在大營内尋求庇護,他必定責無旁貸地護他周全。
封鵲大步走到床邊攥住覃瑞瑞的肩膀,将他的腦袋轉過來對着自己,令他不得再逃避:“看着我,傷害你的那個人是不是端王?”
覃瑞瑞掙不開他的鉗制,神情凄楚地嗫嚅道:“封大哥,你就别管我了……不值得的……”,說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滴溫熱的淚落在封鵲的手背,像滴在他心底一般,要将他的心生生地燙出個窟窿來。
岑最果在旁看着也扁着嘴想哭,被走進來的魏瓒按在了懷裡,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他。
封鵲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将輕輕顫抖着的人攬在懷中抱住了,低下頭在他耳邊說道:“離開他好嗎?離開那個人,讓我保護你,我……我定不會這樣對你的。”
覃瑞瑞聞言渾身一震,之前在封鵲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中他是隐約知道他對他的那份心思的,但這次從他口中鄭重地說了出來,他還是有些吃驚。
正要說些什麼,帳簾被人掀起,“要他離開誰呀?他一朝是我端王府的人,這一輩子都是我端王府的人。”,夏侯煦一身淡金色廣袖蜀繡華服,衣袂上盡是精緻繁複的祥雲山崖暗紋,細看這雲紋中竟另有乾坤,隐藏着九條騰雲駕霧的蛟龍。
魏瓒見狀嗤笑道:“夏侯藹集結的數萬邊軍連同南疆王的大軍就屯兵在梁州,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稱帝了?”
夏侯煦半點不為所動:“國不可一日無君,你若無心稱帝,則有力者居之,也無不可。”
魏瓒道:“有力但無道也是枉然,失道寡助,殺人者人恒殺之,這皇位若需要用這麼多屍體鋪出一條血路才能抵達,那我甯願不要。而你……也要不起。”
夏侯煦的神情終于有了裂痕,悻悻地說:“那就走着瞧,我今兒來不是跟你争論這些的,聽說你們把我的人扣住了,還給我。”
魏瓒不置可否:“如果他願意跟你走的話。”
夏侯煦看着怯生生地縮在封鵲懷中的人,心火大熾,怒道:“你還不快點自己滾過來?要你主子我來請嗎?”
覃瑞瑞聞言身子顫抖地更厲害了,封鵲将他抱在懷中沒放手,扭頭嗆了過去:“你沒見他怕你嗎?是你傷的他吧?你算什麼男人?”
夏侯煦不答,使了個眼色給身後帶來的親衛,兩名親衛魚貫而入,走到床前就要将人拖走,封鵲銀槍一橫,喝道:“我看誰敢!”
兩名親衛受了主子指使自然也不可能輕易被喝退,跟着也亮了兵刃,眼看氣氛焦灼,覃瑞瑞撐着身子從封鵲懷中掙了出來,認命一般地說道:“我跟王爺走,你别為了我動手,不值得的。”
夏侯煦慢慢地踱了過來,一把抄起覃瑞瑞的腰将他提到身邊,牢牢地箍在懷中,暧昧地笑了:“我是不是男人,得問我們家瑞瑞呀。”,說罷将人丢給手下,揚長而去。
封鵲聞言頓時心如刀絞,眼見覃瑞瑞被人帶走,下意識想要把人搶回來,卻被覃瑞瑞盈滿淚光的雙眼給逼退了,他幽幽地朝他搖了搖頭,嘴裡哀求道:“求你了,别過來,不值得的。”
這時岑最果也想要跑過去拉住他,覃瑞瑞用盡全身力氣嘶喊道:“你們都别過來,我要回端王府,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讓我走吧,求你們了。”
岑最果惦記着他一身傷,急得還要上前,被魏瓒伸手攬了回來,四目相對間朝他搖了搖頭。
封鵲生生地止住了腳步,不想他為難,也不能壞了目前的大事,隻能将拳頭捏得死緊,壓住了滿腔的怒火和酸意,說道:“你值得的,你一直都值得,等我。”